林松心满意足之后,终于依照王玉的计谋行事了。
且说张珏出征,林容总是在家里烧香拜佛,乞求上苍保佑他平安回来。这日,林容又在家里祈祷,却见张钰失魂落魄地走进屋来,一声不响地坐到太师椅上。
林容抬眼细看,只见张钰头发蓬乱,双眼充血,满脸怒气。她不由暗想,丈夫即使出师不利,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沮丧,即使重兵压境,也不像今日这样惶恐,莫非他病了?
“老爷,您是不是身体欠安?”林容说着,就去摸张钰的额头。
“你给我滚开!”张钰伸手拂了过去,林容一个踉跄,他又一把将她拉住,旋即松开手,摇了摇头。
在张钰面前,林容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恶待,一汪泪水顿时漾在她眼眶里。可是看丈夫两眼深陷,腰塌背驼,如同换了一个人,她又只好强忍眼泪。她知道丈夫如今所负重担的分量:身为四川制置使,衙门设立在重庆,可是这里丢不下,重庆进不去,他是不是为这事着急呢?
她吩咐家人摆酒宴,絮絮叨叨地说这说那,想逗张钰开心,但张钰只是不说话。待酒菜上桌后,张钰才拖着身子走过去,屏退下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夫人,在下要做一件大大对不起你的事情了!”
对不起我的事?林容仰头喝下一杯酒,心头如倒海翻江,强忍住泪水不让它流出来,还将淡淡的微笑挂在脸上,说:“老爷,您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您不就是要将为妻留在山上吗?男人换妻,如同女人换衣,只要钓鱼城不破,妾身就是老死山上,与卧佛长眠,也无所谓的。”
“夫人,此言差矣,我是要杀林松!”张钰嗓音嘶哑,半杯酒仍在手上抖动,终于咬牙切齿说了出来。
林容没听明白,问:“什么?您说要杀谁?”
“林松私白放走了罪犯,明日公开审理,坐实之后,我就要将他当众处决。”
“林松?他,他放走了犯人?犯人是谁?这不可能的!”晴天霹雳当头晌起,林容身子一震,手中的空杯“啪”地落地。
“就是我从军前的先生毕再兴!”张珏重重地坐下,双眼直瞪,“姓毕的投靠了忽必烈,他是拿着安西王相的劝降书来的,难道不是我南宋的罪犯?难道不是我钓鱼城的大敌?”
林容还是不相信,据理力争道:“林松是个老实人,不会胡作非为的,他平素又文弱,怎能将一个受伤之人救出去?”
“难道这物证也会错?”张珏说着,掏出一个纸包,打开来,里面是一丛棕毛,是石头磨断旧绳索的残余,“这是我们在飞檐洞口的一块大石旁找到的,你去把他采药的绳子拿来!”
林容这下慌了,跌跌撞撞地直奔林松的房间。墙上挂着一根绳索,大拇指粗的棕绳还是白己当姑娘时为采药搓的,一头拴了个大铁钩,弟弟带上山来时,绳子已经发黑发毛,铁钩也磨钝了。她当时睹物恩人,还伤感了一阵,此时拿过来一看,心里一下凉了半截——磨损的新印痕还在呀!
林容如一个溺水之人,即将灭顶之时,还想抓一把能抓到的东西,她不甘心地说:“有没有人证?”
“你还不相信?”张珏大怒,“连他白己都承认了,他是半夜到黑房子后面挖穿了墙壁,到飞檐洞中吊下毕再兴的,你要是个贤德之人,就应该大义灭亲!”
林容又气又怕,浑身哆嗦,可她还是不相信自己的弟弟会干这种事。她说:“他和毕再兴从不相识,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他为什么要放他?”
“毕再兴上山的时候,遇见林松出诊,跟他说过是我的先生。现在林松说,他之所以放走姓毕的,是不愿意我这个姐夫背上不仁不义的名声。我想这绝对不是真话,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他!你去问问他,让他说出这个幕后之人是谁!”
谁是幕后策划者?放走了要犯,还想把弟弟送上断头台,居心真是险恶呀!弟弟一死,林家可就断了根,我也再没有一个娘家亲人了,将来到了黄泉之下,我该如何面对父母?想到这里,林容不禁大放悲声,哭倒在地。
“禁声!”张珏大喝一声,想伸手去拉妻子,但想起毕再兴贼溜溜的小眼睛,便压低嗓子恨恨地说,“你还为他叫屈吗?如果指使他的人没有问出来,留在山上岂不更是祸害?”
林容冷静下来,咽下眼泪,跪在地上,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他只是一个布衣!放走了要犯,就是百姓之大敌,就是江山之大敌,妾虽一介女流,这点儿道理还是懂的,只是请老爷多给我一点儿时间,让我将他犯罪的动机和目的问个清楚明白。”
凤儿不声不响地推门进来了,张珏一惊,指着她问:“你在外面偷听?”
她点了点头,提着手中的大篮子,揭开盖布,里面装满了酒菜。她跟着也跪在地上,以手指指林松的房间,又指了指门外。
林容懂她的意思,问道:“你是想给林松送吃的去?”
凤儿点了点头。
张钰长叹一口气,说:“凤儿,你也同情这个逆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