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心?良心多少钱一斤?无身则无心,无心的话,良存何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若将我许配给他,哪像这样担惊受怕,吃了上顿没下顿,再过几天就要饿死了!”
这婊子竟然还恋着姓赵的!王立恼羞成怒,顺手推了她一掌,说:“你怎么这样俗不可耐?至今还想嫁给那个叛臣逆子,也不怕万世留骂名?”
本来推得不重,她却就势倒在地上耍赖了,说:“谁骂我?我们女人无名无位,嫁个男人只图吃饱穿暖,骂我何来?你不看天下,一片降帆出长江,文武百官都朝元,你忠何君?保何国?”
“当然是忠的赵家天子,保我大宋啊。”
“哼哼,”王玉一阵冷笑,“钓鱼城巴掌大一块地方,不比当年的宋朝天下大吧?你本姓王,不过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不比大宋赵家那些王子王孙的官做得大吧?也没有他们与赵家关系亲密吧?他们早捧着属于他们白己的土地献给蒙主了,而且诏告天下臣民放弃抵抗,归顺大元。尔等抗旨不遵,还算得上忠吗?”
“虽然恭帝被俘北去,可还有文天祥啊——不过,听赵安说,文丞相也被俘入狱了!还有……还有陆秀夫等人拥立的卫王即位于福州……”王立底气不足,声音小多了。
“哼!赵姓娃娃,听人摆布,也算皇帝?一个赵家小孙子,海上四处漂流,踪迹还不知在哪里?你怎样去忠?”
王立一听,气完全泄了,一屁股坐到王玉身边,搂着她,就像溺水之人捞到一根救命的竹竿,说:“看来,我的官做到头了,城也守不住了,家也保不全了,到妻离子散的时候了!只是儿子……我的心肝呀……你说怎么办?”
一向威风凛凛的元帅也有状如孩童的软弱,王玉心喜若狂,等待多日的时机到了!她将男人的头抱着,轻轻抚摸,说:“别怕别怕,有我呢,我们就不能走赵安的路子吗?”
“赵安?你和他真有一腿?”
王玉拍拍他的脑袋,说:“看你,犯得着吃醋吗?你比他不是更有价值吗?元军能优待他,就不能优待你?”
“你哪里知道,蒙古大汗蒙哥是我指挥开炮打死的,他临死前立下了‘屠城剖赤’的血诏,就是说,城门一开,一个活人也不能留下,何况我这个一城之主?他们能不遵先帝遗旨?钓鱼城人宁愿饿死,也没人投降,进退都是死路啊!”
王玉侧身搂着他的脖子说:“不对,当今元主忽必烈只是蒙哥的弟弟,又不是儿子非得听老子的话,他是个宽厚的人,现在按兵不动,就是给我们投诚的机会。再说,掌管四川的是忽必烈的儿子,他的丞相叫李德辉,是安西王的先生,答应保证全城人的性命,你还担心什么?”
“你怎么知道李德辉?”王立突然警觉起来。
“他写给张珏的信我至今还保存着呢!”说毕,她翻箱拿出只旧鞋,从鞋里取出一封信,正是李德辉写给张珏的。张珏扔后,她从隔壁出来捡到,保存到现在。
见王立不语,王玉又得意地抽出一封,说是王一带来的。
王立一看,是写给白己的,如在梦中,问:“王一通敌?”
“白家人!我与王相是同母异父兄妹,你现在是他的妹婿呀。”
王立一掌将她搧倒在地,纵身取下墙上的宝剑,指向她说:“你这妖女,是李德辉派来的吗?你一定是个细作,干了些什么坏事?快给我如实招来!”
“是你将我带上山来的呀!不是我救你,你早就没命了!就是我跳下城楼,也没叫你救呀!”她天真地仰起头。
“但是,你说你姓王,就是撒谎!”王立愤愤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不姓王,我叫宗玉萍,我同母异父的哥哥姓李。我嫁给熊耳以后,被人称为熊耳夫人。”她理直气壮地说,“我若不姓王,能被你认成千妹子?但我不是潜入你们宋营的细作,我只是随风飘荡的落花,我珍惜爹娘给我的一副好皮囊,蝼蚁尚且偷生,难道我想活命错了吗?当年嫁给熊耳,现在委身于你,跟从蒙将或者侍奉宋将,我都像波斯猫,是被你们男人玩弄的宠物……”
“妖精迷人,不是人的错!”王立还想否认。
“一再向我求婚的不是你吗?为了报答你一片痴心,这才为你生了儿子,却处于妻不妻妾不妾的地位,眼看又要饿死于穷山之中,你又哪点儿对得起我?”
王立闭眼长叹道:“我若听信于你,岂不是坏了我的名节?坚守三十多年的抗蒙名城断送了,我岂不变成了千古罪人?”
“是名节重要,还是十几万人的性命重要?”见他无话可说了,她仰靠在椅背上,悠然道,“花开花落,鸟飞鸟去,不关风事,不关雨事,只要能保住你儿子,只要能保住全城的百姓,你杀了我就是了。”说完,她双目紧闭,伸长脖子。
王立睁眼站起来,此时的王玉,不,是宗玉萍,艳若桃花,冷如冰雪,他手中的宝剑也就格外沉重起来,他比试着,一步步走过去……终于,宝剑“当”的一声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