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同乐酒楼热闹非凡。监察御史马大人素闻许知县治理有方,百姓安居乐业,这次专程到舒城县巡访一番,果然名不虚传。最后,马大人给许知县的政绩评了个“卓异”等次,临行前,一再表示回京后要奏明皇上,给予许知县表彰提擢。
许知县的顶头上司林知府,见御史大人给予许知县如此高的评价,特地向许知县道贺,许知县只好在同乐酒楼摆下宴席款待他。
“许大人治理有方,受到御史大人的夸赞,待御史大人禀明皇上,本官也跟着沾光啊!”林知府满面春风地说。
“哪里,哪里,全靠林知府训导有方啊!”许知县谦虚地说。
“你办理那宗大案如此利索妥帖,御史大人都感叹不已啊!”
林知府说的这个案子是这样的:城西的贾大拿要扩大店面,便用一爿店面置换相邻的韦老四的店面,韦老四又不是傻子,能用位于市口的店面跟他换吗?贾大拿便仗着自己家大势大想来硬的,双方于是争执了起来。不想争执间,贾大拿突然一头栽倒在地,瞬间猝死。
这下,贾家人立马倒打一耙,硬说是韦老四打死了人,当即就把死尸抬到韦老四家,然后披麻戴孝上县衙喊冤。
这案子要说清楚也清楚,但是有心要颠倒是非,也让人有口难辩,毕竟贾大拿是在争吵中死的,说是韦老四害死的,也无可厚非。
但是许知县目光如炬,是非分明,硬是断了个韦老四无罪!
要知道,贾大拿之所以敢仗势欺人,可是有仰仗的,他仗着谁呢?就是许知县!许知县样样都好,就有一样不好,便是好色。贾大拿有一个女儿,叫贾丽,长得如花似玉,许知县见了便神魂颠倒,设法娶了来,做了小妾,疼爱有加。
现在,许知县不徇私情,秉公断案,自然叫人心服口服。
许知县正与林知府推杯换盏,忽然,一个人冲了进来,叫道:“大人,不好了,二夫人被人杀了!”
许知县与林知府“唰”地站了起来,失声叫道:“什么?”
这人是许知县手下的姜捕头,只见姜捕头上气不接下气,面色铁青。许知县和林知府将酒杯一扔,匆匆跟着姜捕头便走。
许知县和林知府随着姜捕头,一口气跑进县衙内堂一看,只见贾丽瞪大双眼,俯卧在屋内,血流满地,已经断了气。
仵作细细地查看尸体,发现贾丽的后背挨了一刀,颈部挨了几刀,分析说,凶手应该是个熟人,贾丽见凶手行凶,拔脚就往屋里跑,凶手紧追上来,从背后将贾丽捅倒,然后又上来,给了贾丽脖子几刀,贾丽当场气绝。
什么人跟贾丽有这么大的仇恨,一定要置她于死地不可?许知县正在思考这个问题,姜捕头见许知县眉头紧锁,便说:“大人,这桩凶杀案其实很清楚,凶手十有八九是韦老四。”
许知县道:“何以见得?”
姜捕头道:“贾大拿死了,要不是大人您明察秋毫,那韦老四就吃定了官司,受那不白之冤。现在他虽然侥幸脱罪,但心有余悸,于是便挟怨行凶……”姜捕头说完,下面的人个个都点头称是。
许知县沉吟片刻,对姜捕头道:“你带人去韦老四的住处看看,韦老四多半在!”
姜捕头问:“要不要把他抓来?”许知县说:“若不在,便立即追捕!若在,就不要抓他。”
姜捕头带着人就走了。
林知府问道:“许大人认为此案非韦老四所为?”
许知县颔首应道:“正是!”
不大一会儿,姜捕头便带着人回来了,道:“那韦老四像没事人一般,在家里自在得很呢!”
许知县道:“可见,这案子不是他所为,否则,他一定会畏罪潜逃!”
“那这案子是谁干的呢?”姜捕头用手挠着头问。
许知县道:“你去把城东头的宋愣子抓来!”
姜捕头得令,领着人去了,很快就把宋愣子抓来了。
许知县往大堂上一坐,将惊堂木往案上重重一拍:“宋愣子,将你谋杀贾丽的前前后后速速招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宋愣子一听,立即大呼冤枉:“老爷,自从贾丽随了老爷,我就死了心了!这几天,我一直在窑子里厮混,老爷这话从何说起?”
许知县连忙让姜捕头将老鸨叫过来,她证实宋愣子说的是实话。
许知县便挥了挥手,让姜捕头放了宋愣子。然后,他突然对姜捕头道:“去把贱内押来!”
姜捕头大吃一惊,但还是连忙到了后堂,把梁夫人押了过来。
梁夫人见了许知县,也不下跪,破口大骂道:“你这个狗官,你抓杀人犯,咋抓起奴家来了?奴家虽恨那小妖精,但也不至于杀她!”
许知县公事公办,哪容梁夫人撒泼,怒道:“胆敢咆哮公堂,大刑伺候!”这一下,梁夫人才老实起来,一五一十地交代这几天,她一直就在寺庙中做法事。
许知县听罢,叫人核实后,道:“原来,此案与你无关啊!”
许知县胸有成竹地抓来两个嫌疑人,一番审问,却又一下子都排除了嫌疑,在一旁一直静静看着许知县审案的林知府,不禁笑了笑:“本官素闻许大人断案如神,今天见了,却不甚明白啊!”
许知县将林知府拉到一边道:“大人,要说也怨下官啊!那宋愣子与贾丽本是青梅竹马,下官娶来贾丽,算是拆散了他们。想那宋愣子心有怨气,便杀贾丽泄愤,于是我便将他押来审问。下官娶来贾丽,经不住她媚态万千,便冷落了夫人,我早看出夫人心有不满,于是我便怀疑夫人有杀人嫌疑!”
林知府听了,恍然大悟道:“许大人果然心若洞火,慧眼独具,断案有独到之处,本官领教了!”
然后,林知府说:“许大人,在我看来,凶手不是别人,就是韦老四!”许知县愣了一下,问:“何以见得?”
林知府意味深长地说:“他要报答你啊,你秉公断案,让他脱清干系,他从内心感激你哩!你那小妾贾丽,一看就是一个依仗着大人宠爱就骄横跋扈的人。在内,你的梁夫人受其钳制,在外,为她贾家人撑腰,纵容家人仗势欺人。那韦老四感激你是个正人君子,怕你被一个女人扰乱心性,故而杀之……”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至于他为何杀了人不逃跑,是因为他已经不惧生死,十分坦然了!”
林知府说到这儿,许知县不禁长长叹了口气。许知县连夜唤来姜捕头,命他将韦老四抓来。
一经审讯,韦老四便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儿全承认了。
许知县令人将韦老四披枷带锁,打入大牢。
这案子似乎可以告破了,但许知县仍觉蹊跷,他始终觉得此案没有那么简单,韦老四后面应该还有人。猛然,他想起了他的儿子许光。
他踱步走到许光的房间,许光显得十分慌乱,一双眼睛躲躲闪闪。许知县黑着脸,低声道:“是你指使韦老四作的案子?”
开始许光还想抵赖,但看到许知县犀利的目光,知道逃不掉了,便双膝一跪:“爹,我们一家过得好好的,您为何要娶那狐狸精呢?您知道娘有多痛苦吗?还有,爹一世清名,可能会因为那个狐狸精媚惑而毁于一旦,我作为儿子,知道是说服不了您。就这样,我找到了韦老四,韦老四因感激您的恩德,一口答应,甘愿为了您而去杀人蹲大牢!”许光含泪说完,许知县早呆若木鸡。
许光看了看许知县,忽然咧嘴笑了笑,道:“爹,事已至此,您不会追究下去吧?韦老四已经把什么都兜了,案子可以就此为止,就这么结了!”
第二天,林知府来到县衙,找到许知县,见许知县一个人呆坐在椅子上,恍恍惚惚的样子,也不知道站起来迎候,便感觉不大对劲儿。
忽然,许知县一拍桌案,冲着姜捕头道:“去把杀人凶手许光速速拿下,带到大堂审讯。”
姜捕头半天没反应过来。
“还不快去!”许知县喝道。
许光知道父亲是怎样的人,不待用刑,便将案情细细供了出来。
“将许光打入死牢!”许知县说。姜捕头摇了摇头,只得从命。
县衙大堂一片肃静,众人的心情都很复杂,既为案子侦破而高兴,又为案子牵扯到许知县的公子而唏嘘,还为许知县大义灭亲而赞叹。就在大家都要退堂时,忽然,后院一个杂役跑了过来,远远地就叫道:“老爷,不好了,夫人一头撞死了!”
许知县一听,连忙跑到后堂,一看,梁夫人早已气绝身亡。一问才知,梁夫人见家里接二连三发生变故,儿子被打入死牢,受不住如此打击,便撞墙自杀了。
待许知县忍着悲伤处理完丧事,林知府便来向许知县告辞,并叮嘱许知县节哀。
许知县神情黯然,道:“林大人,我许某人为官,向来尽力竭心,坦荡无私,不想却因爱好美色,而招致如此劫难,如今我还有何面目再为官下去?”
说着,许知县将知县大印捧给林知府,骑上一头毛驴,慢悠悠地离去,不管林知府在身后怎么呼唤,也不回头,很快,身影便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