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个月,元老院终于正式通过决议,发出通告,将我二叔陈大同逐出傲尘族。驱逐的白色通告,就贴在宗庙的南墙上。
春寒料峭,感冒在傲尘族流行,又有几个七十岁的人在春天的早晨死去。死亡像感冒一样有可能跑到傲尘的每一个角落,死者无一不面目狰狞。接下来几天,史无前例的,又有几个九十岁的老人病倒并死去,整个傲尘,处于一种极度的恐惧之中。
早晨的风带着寒意吹过傲尘。太阳还没有完全出来,在宗庙南墙驱逐的通告下面,坐着一个怪客。该怪客头戴一顶破斗笠,斗笠下面,露出了蓬松而不规则的长长的大胡子,赤裸的上身长满了绿色的青苔,一件脏得看不出质地的织品遮住了羞处和屁股。在他的左边,放着一个袋子,鼓鼓的,除了从那露出来的刀柄可以知道里头有把刀,不知还装了些什么东西。右边,有一条大狗,灰色的,神情悠闲地坐着。
这样一个怪客出现在宗庙的前面,围观的人自然就越来越多。突然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看那刀柄,那不是陈家的青龙藏刀吗,陈——大——同!
人群很快向后退,围观的圈子变大了。很快,元老院的人来了,几十条大汉,手持大刀,把我二叔围在了中间。首席也来了,站在我二叔对面:陈大同,通告你也看了,从现在起,你就再不是傲尘的人了,你走吧!
我二叔站了起来,摘掉了头顶的斗笠。人们看到一张线条粗野的脸,像看到一座杂草疯长的荒山一样。他身边的那条狗也跟着站了起来,这时人们才看清楚了,哪里是什么狗,分明就是一条大灰狼。
我二叔没有回答首席的话,一转身将墙上的通告一把撕了下来,他一句话都不说,一伸手提起袋子漠然向前走,人群自动地为他让开了一条路。这时可以从他眼中,看到了晶莹的泪珠。那条大灰狼,迈着从容的步子,紧紧地跟在他的背后。他向黄泥走去,这个时候傲尘的人们感到一阵奇怪的凝固的寂静,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也能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悲哀,流不出泪水的悲哀。
我和我小时候那群小屁孩,紧紧地跟在我二叔背后来到黄泥边上,像当年拥着他,看他在铁索上表演一样心情激动。这时我们才看到河里早就停靠着一只大木筏。我二叔和他的老黄上了木筏,把他手中那个装着青龙藏刀的袋子扔给我。长竿一撑,木筏顺着黄泥,消失在青山碧翠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