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如果真要八十年才挖开,又有多少意义呢?
二哥回头盯着我说,怎么没有意义?我们这一代人受不了益,还有子子孙孙啊?难道就永远指靠这点山岭薄地,永远受贫穷啊?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二嫂突然开了腔,兴安,你还关心风门口,还提那改河的事啊?你的心还没伤透?反正咱们不在村里住了!孩子也不会回村子了!挖开不挖开,与咱们没关系了!
二哥转身望着二嫂,把眼瞪得非常大。他当然还记得当年提出挖风门口时,这个叫宋三妮子的团支书是怎么激动、怎么全力支持自己的。可是,短短的六年过去了,她的热情不但一点也没有了,而且变得心冷似铁了。
我知道二哥还对当年改河工程半途而废耿耿于怀,便不再吱声,默默地向村里走去。二哥与二嫂犹豫了一会,慢慢地跟了上来。
送走了奶奶,二哥又是多年没有回焦坡村。这之中,农村不但彻底实行了责任制,还对荒山进行了拍卖;在城镇,个体经营成了大热门,连一些党政部门都搞起第二产业来,下海经商的干部更是如过江之鲫。二哥的包子铺越做越大,越来越红火,他蒸的大包子不但供应棉纺厂的工人食用,还辐射到整个县城。他不得不在县城开了三家分店,才基本上满足市场需求。他成了县城最成功的个体户之一。有一年,在县里举行的表彰大会上,政府还奖励给他一辆雅马哈牌摩托车。
就在二哥二嫂受到奖励的这一年,县里创办了一份没有刊号的小报纸。我因为爱好文学,在市报发过几个豆腐块似的小小说,竟然破格调到了县报社,当了小报纸的编辑兼记者。就在我调到县报社不久的一天,我正在办公室里阅稿,二哥忽然跑来找我说,兴凯,我向你打听一件事,不知你清楚吧?我说什么事?二哥说,我听说现在村干部可以直选了,不管谁,只要愿意参选,都可以成为候选人,是真的吗?我说是。二哥的眼里立时闪出了光,他张张嘴还想对我说什么,但又把话头咽了回去,匆匆地告辞走了。二哥当过兵,又当过村支书,关心一点政治是正常的,我并没有多想,事情很快就遗忘了。想不到的是,就在这一年的秋天,二哥竟然做出决定,要回焦坡村竞选村主任。
消息还是二嫂告诉我的。那天,我刚到报社上班,正拿着三角尺在版样纸上画版,二嫂来了,站在门外将我喊到过道里,把事情告诉了我,然后一脸忧虑地说道,兴凯,你得说说你二哥,让他千万别去参选。
我不解地说,二哥在城里干得好好的,干嘛要回村当村主任?
二嫂说,你不知道,风门口挖了个半拉,你二哥不甘心啊!他还想把风门口挖开呢!
我吃惊地瞪大了眼,不由想起奶奶去世时,他望着风门口时的那副样子。我说,二哥怎么这么天真啊?他就是能当上村主任,又有什么用?现在都分田到户了,能组织谁去搞大会战啊?
二嫂着急地说,说的是啊!你得好好劝劝他。你现在是大记者,他信你呢!
我向二嫂点了点头,匆匆将版样画好,来到二哥的包子铺。
二哥正在揉面,围着一条白围裙,一身的面粉。看见我来了,他搓着手上的面粉说,兴凯,我知道你来干什么,是你嫂子叫你来的吧?我没有否认,开门见山说,二哥,你的大包子蒸得好好的,怎么还要回村去当村主任呢?二哥回答得直截了当,说,不把风门口挖开,我不甘心!我说,先不说现在是什么形势,那风门口是否能挖得开,就说这竞选,你觉得你能选上吗?二哥说,这也是我担心的,我想找你二嫂帮忙,让她回村动员一下他们宋家。有宋家的支持,再把别的小姓发动起来,就可以和焦家抗衡了。
宋家是焦坡村的第二大姓,如果争取到宋家的支持,再把那些小姓动员过来,还真能与焦家抗衡。二哥的打算当然是可行的,我一时没了话说。就在这时候,二嫂走了进来,她站在那里,冲着二哥冷冷地道,彭兴安,告诉你吧,想让我回村帮你的忙,没门!
二哥急了,说,春莉,你怎么变得这么落后了啊?
二嫂说,不是我落后,是时代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