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我大学就毕业了,在爷爷的帮助下买了房又买了车,每天忙忙碌碌,回家的时候越来越少。最近高中同学群里在发出捐助令,一个住在农村的同学的父亲得了肿瘤,没钱医治。可我也正囊中羞涩,就跑回家跟爷爷借钱。据我所知,爷爷的存折上起码还有五六万。
可爷爷一听借钱就连连摇头,说他的钱早都给我们家花没了。我只好想别的辙。
第二天我拿着凑来的一万块钱去肿瘤医院找同学,安慰了他一番之后出了病房,眼前掠过一个熟悉的人影,我稍一分辨就认出来了,是爷爷。
我对自己的判断信心十足,跟在他的后面喊了几声爷爷,可他充耳不闻,推开了一间病房的门,我疑惑地过去张望,门开着,病床上那个骨瘦如柴奄奄一息的女人,正是黄琴。
旁边一个男人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那是黄琴的儿子,我见过他。我的目光无视地掠过他,盯住了黄琴,她在惊讶恐惧之下,剧烈地咳嗽起来。爷爷赶紧扶着她拍打着胸口,不住声地说着:“别怕,别怕”
我再也忍不住怒气,冲着爷爷开了火:“爷爷,那五六万都砸在她身上了,是吧?您总教育我们做人一定要有底线,可您对一个杀人凶手一再仁慈,您的底线在哪里?”
爷爷的脸沉了下来,不是羞愧,而是愤怒,指着门口喊着:“你这个小混蛋,用不着你来教训我!她都这样了你没看见啊?为了几个钱你怎么变得一点人性都没有?给我滚出去!”
我恼羞成怒,指着黄琴威胁着:“是不是以为得癌症就可以逃脱法律制裁了?我现在就拿着你的认罪书去告你,告你谋杀未遂!”
爷爷站起来给了我一耳光,大喊着:“小兔崽子,我看你敢去!”
这是爷爷第一次打我,晕头转向之下我怒发欲狂,转身就往外跑,却被一个人拦住了,是黄琴的儿子。他看看他吓得要昏厥的妈妈,看看气得哆嗦的我爷爷,一下跪在我的面前:“你别去告我妈那事儿当年换药那事儿不是我妈干的,是我”
我惊呆了,黄琴伸着枯瘦的手臂声嘶力竭地嚷着:“你胡说,别听他胡说,是我,是我干的!我去蹲监狱,我去”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昏了过去。
医生护士们手忙脚乱开始抢救,我在走廊里听着那男人语无伦次地哭泣着,说是他当初逼着母亲要我爷爷的别墅,后来因为赌博输了巨款想要卖了别墅还债,被爷爷一口回绝,绝望之下起了害人的心
我的脑子乱糟糟的,那个声音还在哭诉:“我妈天天在家骂我,她觉得对不起老爷子,就偷偷搬到长春,老爷子就爱吃她做的菜,尤其离不了她一手的好推拿可没多久就被你们家发现了,不得不回了老家。这次来省城治病,我们不是糊弄老爷子给拿钱治病,是我妈想临死前再看他一眼,就让我去找老爷子。老爷子拿来的钱,我没敢动,妈告诉我,她死了还给人家”
黄琴临终前的几天里,爷爷一直在陪着她。三天后,她平静离世,遗体火化后被她儿子带回老家。
那天的大雪纷纷扬扬。我问爷爷,是不是早就知道害他的人不是黄琴?过了很久,才听到一声轻轻的“嗯”。然后我们抬起头,一起看着大烟囱出口腾起的浓烟,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