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红怕马金堂在红薯窖里藏好财物急着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向红薯窖走去。她来到红薯窖前,急忙掀开盖在窖口上的破席片,朝下一探头不见有灯光,窖内黑洞洞的。心里一揪,轻声喊道:“掌柜,掌柜,马金堂……”连喊几声,窖内没人应。她惊出一身冷汗,啥时候爬出来了?和天佑在一起的事他看见了?那就糟了,她心里十分慌乱,他人在哪儿?回屋去找他,却找不到,前后两个院子找了一遍,仍不见他的踪影。心想,他一定还在红薯窖里,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刚才马金堂蹲在红薯窖内一个空窖洞里,用短把抓钩把土刨松,又用铁锹把松土铲到一旁。这里一丈多深的地下土层,含有状如生姜一样的砂礓石,十分坚硬。马金堂每刨松一块土都费好大劲儿。不一会儿他就累得满头大汗。若不是怕于天佑知道这事,他才不干这笨重的体力活呢。心里骂着日本鬼子,不是你们抢东西,俺年老体衰,咋会干这重活?他干一会儿,歇一会儿,终于把坑刨好。正要朝坑里放财物,灯忽闪几下灭了。与此同时,他感到头晕眼花,胸闷无力,呼吸困难,一头栽到刨好的坑里。眼下马金堂生死未卜,要赶快下去人探个虚实。春红想下去看个究竟,可是她非常害怕,便想起了于天佑。
此时于天天佑躺在牲口屋床上,仍沉浸在刚才他和春红男欢女爱的愉悦之中,不能自拔。春红进屋喊醒天佑,让他点亮灯,急促地说:“天佑,掌柜可能生急病了,快穿衣起床。”
“啥急病?”于天佑见春红一脸惊慌,以为马金堂病得不轻,连忙蹬上裤子,站在床前。
“你赶快下到红薯窖里,看掌柜在不在里边,详情一会儿我给你细说。”春红还不想把藏财物的事挑明,如果马金堂没事,还要继续瞒下去。
于天佑感到事关重大,顾不得多想,刚把梯子放到红薯窖里,就急着下去。春红一把拦住他,拿来扇子朝里边扇风,点着灯放到窖底,见灯光没灭,这才让于天佑蹬着梯子下去。
于天佑下到窖内,灯光下见马金堂趴在一个新挖的坑里,一旁放着抓钩、铁锹还有两个包袱。“这体力活你咋不让我干呀?”于天佑埋怨着,喊他他不应,拍拍他,他不动。摸摸他的鼻孔,没一点儿气息。“啊——他死了!”吓得他毛发呼地竖起,麻利地蹬着梯子,几步就出了窖口,对春红说:“掌柜死了。”
“啊——”春红一听到这话儿,顿时乱了方寸,一下子瘫软在红薯窖旁,不省人事。“姐,醒醒呀!”于天佑把春红抱到屋内,让她坐椅子上,端来凉茶喂了几口。春红渐渐苏醒过来。她觉得不能再瞒于天佑,拉着他的手把马金堂白天去集市上雇短工,怕鬼子来抢他家,把财物藏到红薯窖的经过,一一说给于天佑听。
“你咋不喊我下去呀?”于天佑问。
“他不让你下去,是不想让你知道。”春红照实回答。
“要不是日本鬼子来抢东西,咋会出这事。”于天佑气愤地跺着脚,咬牙切齿地骂道,“小日本鬼子!”
“掌柜的死,全是日本鬼子逼的,这遭天杀的!”
春红愤恨地骂了一阵子,心乱如麻,哭着说:“咱俩都没经过这事,你说咋办呀?”
于天佑见春红泪珠不停地流,觉得她好可怜,十分心疼,自己应该帮她过难关,安慰她:“姐,我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
春红拉着于天佑的手思索了一下,动情地说:“天佑,掌柜走了,我就是你的人了,这事办完咱俩就是夫妻。咱以后要杀鬼子报仇雪恨。你把掌柜背上来,咱俩给他料理后事。那两包财物先埋在红薯窖里,决不能让日本鬼子抢去。我手里还有零用钱,暂时用不上,以后急需时再取出来。”
“好。”于天佑听春红安排得很周到,急着下窖,先把两包财物埋进坑里,封上土,又捡些红薯压上。把马金堂僵硬的尸体费了好大劲才放到背上,他把竹梯蹬得“吱呀吱呀”响,一步一步艰难地爬出窖口,把马金堂背到屋里放到床上。
春红抽出梯子,挪动石板盖严窖口。到屋里给马金堂洗脸时见他脸色蜡黄,知道他真的死了,和于天佑一起拉直他僵硬的胳膊,换上一身新棉衣,把脱下的上衣让于天佑扔到屋顶上,以便马金堂安详出魂。吩咐于天佑拉来席铺到屋中央,铺上棉被,俩人把他抬起来头朝里放到被子上。春红取来马金堂的画像,放在马金堂尸体前摆的供桌上,放上家中现有的几样点心当供品,找来黄纸烧着。看着灰白色的纸灰向上飘起,她拉着于天佑跪在灵桌前,哽咽着说:“掌柜,你是被日本鬼子逼死的,你放心,俺一定给你报仇。你一走,家里没个男人不行,你活着时对天佑放心,俺俩年龄相当,都是苦命人,今晚当着你的面结为夫妻,求你保佑平安无事。”说罢,两人磕了三个头,又站起来对拜,发誓要携手度日,白头到老。突然,他俩听到屋外大门口传来“扑通扑通”从高处向下跳的声音。
俩人循声向大门口望去,听到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接着传来一阵阵杂乱的脚步声。眨眼工夫,几十个穿黄军装,端着枪上带刺刀的日本鬼子,由汉奸翻译官领着进到屋内,逼向他俩。
翻译官去过妓院,往日春红见过他,知道他姓王,是民国县政府秘书,不知道何时当上汉奸。
春红和于天佑还没见过日本鬼子,但早有耳闻,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见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杀气腾腾,顿时吓得目瞪口呆。
一个腰里挂着手枪、手执长刀的日本鬼子对屋内巡视了一遍,对他俩叽里咕噜说了一阵听不懂的日本话。他被春红的美貌所吸引,顿时兽性大发,边说边色眯眯地走向春红。一旁的王翻译说:“山本太君说了,你家是富户,要当良民,献出金银财宝和枪支弹药;如果抗拒不交,死啦死啦的。”说着用手在脖子上比画着。
春红说:“俺掌柜刚被你们逼死,家里没有财宝给你们。”
走向春红的山本伸手抓住她的下巴,淫笑着说:“你的,漂亮的,花姑娘的,我的米西米西……”说着把手中的长刀插入鞘内,不顾春红的反抗,双手抱起春红向里屋走去。
于天佑双眼喷出怒火,大喝一声:“放下我姐!”说着夺下身旁一个矮个日本鬼子手里的三八大盖步枪,刺向抱着春红的山本。
王翻译见主子被刺,对准于天佑的胸膛扣动了扳机,“叭”地一声枪响,于天佑胸部中弹,他转过身来把刺刀对准王翻译刺去,高声骂道:“狗汉奸……”
“叭,叭,叭……”与此同时,屋内的日本鬼子一齐对准于天佑一阵乱枪射击。于天佑双眼瞪着,口吐鲜血,靠在条几上屹立不倒。
被抱进里屋的春红见于天佑连中数枪,心如刀绞,又见王翻译从外边把里屋门关严,扣上门闩,知道自己势单力薄,如硬拼难逃虎口。她定了一下神,装作顺从,露出笑颜,自己先解开一个衣扣,又帮山本解着上衣纽扣,拍拍自己的下身,夹紧双腿,指指床下的尿盆,半蹲了一下。山本看懂了她急于小便的意思,说道:“哟西,哟西,哟西。”山本同意了,比画着要她赶快小便。春红弯腰从床下端起尿盆,来到床头蹲下去,趁机把还没想好藏到哪儿才合适,暂时放在床下小箱子里的手枪拿出来。她猛地起身,双手紧握手枪,眼睛喷着复仇的怒火,对准山本露出的胸膛,“叭,叭,叭”连开三枪,看他倒在地上,不解恨,又朝他头上连开三枪,把他的头打得四分五裂。春红顺手从床上抽下一条单子,掂起手枪站在凳子上,推开后窗跳下去,跑到屋外后院,搬起梯子靠在院墙上,翻身跳墙向野外跑去。
屋里的日本鬼子听到里屋响起枪声,推开门一看,山本躺在地上已被击毙。他们像疯狗一样嗷嗷叫着,在屋内却找不到春红的踪影。日本鬼子气急败坏,在屋里翻箱倒柜找不到值钱物品,到牲口屋里抢走了两匹马,驮着山本的尸体连夜退回县城。
第二天上午,盘踞在县城的日军在县城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口贴上了春红的画像,悬赏五万元捉拿她。
翻墙逃出的春红连夜在即将成熟的麦田里走到天亮,她一路上盘算着赶快找到打日本鬼子的队伍,加入进去报仇雪恨。她把手枪包在床单里背在肩上,怕自己的美貌招人注意,引来麻烦,双手在麦棵上捋些灰色尘土,把头发弄乱,朝头发上、脸上、脖子上、衣服上全抹上尘土,让人一看,她像个风尘仆仆的逃难女子。她一路打听着找到马金堂说的郭庄,在一个小饭铺吃饭时,打听到抗日武工队队长郭海川的家。
郭庄是地处三县交界的一个偏僻村庄,离县城远,盘踞在县城的日军还没到过这里,比较安静。郭海川今年三十岁,长得身材高大,五官端正。他早年在冯玉祥军队里当连长,是中共地下党员。一年前他的家乡被日军侵占,他按照党组织的指示,离开西北军,回到家乡发动群众组建了一支抗日武工队。现在武工队有五十多人,因缺少资金,只有三支手枪,七条破步枪,武工队员大多手执红缨枪和大刀。
春红找到郭海川,像见到了亲人一样,哭诉了她家昨晚的遭遇。当她说到于天佑被日本鬼子乱枪打死,她假装屈从,拿出手枪亲手打死了山本小队长的经过后,郭海川佩服得直伸大拇指,夸她有勇有谋。郭海川说:“你的英雄壮举一般男人都做不到,你智勇双全,是个女中豪杰。”
春红被夸得不好意思,解开包袱拿出手枪,神情庄重地说:“我连人带枪参加武工队抗日。”
“抗日要流血,甚至会丢掉生命。你一定要想好,你舍得那万贯家产吗?”郭海川想探探她的决心,故意这样问。
“没有国哪有家?只有把日本鬼子赶走,每家每户才能安生。”春红掷地有声地说,“古代花木兰替父从军抗外侵,我也要加入抗日队伍打日本鬼子。郭队长,我愿意献出我家金银财物,给咱武工队购买枪支弹药!”
郭海川和几个队友一听,都被春红的言行和义举所感动。他们正为无钱购买武器而发愁,这一下资金问题解决了。郭海川当即决定,欢迎春红加入武工队。
春红当天晚上和郭海川他娘睡在一张床上。她俩说话很投机。郭海川他娘从说话中得知她被日本鬼子一天害死两个丈夫,十分同情她。见春红长得俊,想到自己的儿子只顾当兵至今未娶,想从中说合。春红太累了,合上眼一直睡到大天亮。
第二天,为了赶快去春红家红薯窖取出金银财物,郭海川、春红和几个队友商量行动计划。因为事情过去两天,不知道春红家现在是什么状况,郭海川决定亲自去她家侦察一下,再开始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