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女孩和日本兵的爱情故事(2)

 
中国女孩和日本兵的爱情故事(2)
2016-05-18 23:56:13 /故事大全

金娣低下头,脸涨得通红,有股羞辱感从心里升腾起来,但却奇怪地夹杂着几丝甜蜜的恐惧。她突然发现,少年有一双细长的眼睛,笑的时候眯起来,但满满的都是光芒。少年拍拍手,似乎很满意谈话的效果。他夸张地抓了几下桌子,一跃而起,金娣似乎听到广场传来哨子集合的声音。少年兵兀地奔跑,又兀地转身。他叹息了一声,向金娣挥手告别。光亮一点点地暗淡下去,少年脸上稚嫩的绒毛,在灯火下闪了闪,人就消失不见了。细雨霖霖,除了店铺的灯火,四周都变得黑黢黢的,湿漉漉的,只有人影浮动在街面上,仿佛溺水的游魂。金娣只是最后听到少年兵说了一句:“我叫黑木星羽,也许我们会再相见的。”

金娣如今老了。九十岁的老人,如同裂开的松树,沧桑静穆的尊严也只是维持着罢了,经不起细细打量,只有浮浮沉沉的记忆真正属于他们,尽管有时模糊,有时清晰,但总有松香般淡淡的气息,记忆离得越近,反而不那么可爱清楚了。也许,回忆就是蹦出水面的锦鲤,呼吸得越紧,消耗的水分越快,就越快走向灭亡,只有沉浮在时间的河流,才保留得长远。昭和十九年,也就是民国三十三年,这一年金娣难以忘记。金娣记得,那时的端午节最美,七岁以下的男孩带符(麦秸做的项链),早上饮黄酒,女孩子要用露水洗脸,带菖蒲,还要穿上母亲做的黄布鞋,鞋面用毛笔画上五种毒虫。从时间的河流回溯过去,金娣清晰地看到,少女金娣那天真的很快乐。但天真总会过去,现实的残酷总让人终生难忘,正如她和黑木星羽之间的故事。

金娣的重孙女雪慧,却并不省得老祖母的忧虑。她也在花一样的年龄,正如当年的金娣。她们早就不再用露水洗脸啦,也不会带什么菖蒲和穿黄布鞋。如今的凤蓉街前,是一条现代化的步行街,贵和、索菲特等大楼盘都在那里,端午正值六月,天气不热不凉,商家都在打折销售,街面上热闹非凡。凤蓉街也早已变成一条更拥挤繁华的古街,古董字画店、戏院和鲁菜风味的饭馆,鳞次栉比,倒也古怪有趣。街口立了几尊陶泥塑像,模仿的都是民国风物,长袍马褂,女生的塑像,则布衫短裙,圆头的布鞋,惹得很多游人去和它们合影,把陶人的肩膀都蹭得亮晶晶的。雪慧本来约着同学逛街,但母亲安排她趁天气好,推着老祖母去凤蓉街转转。雪慧有千般不乐意,也只能撅起嘴,闷闷不乐地出门,好在外面毕竟热闹,小女孩心性活泼,老祖母讲个笑话,也哈哈地笑,忧愁烦闷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看啦,日本人!”雪慧高兴地喊着,只见一个日本旅游团在导游的带领下,正在参观凤蓉街。他们都穿得整洁,手里规规矩矩地拿着小旗,正认真地听导游讲解。导游也是个清爽的女孩子,日语讲得婉转动听,日本游客不住点头,连旁边的中国行人都停下来看看。

“検察の役所に”,金娣的嘴里突然蹦出几个日本单词,雪慧吃了一惊,说:“您会日语?”满头银发的金娣得意地点头。她当然知道,这是按察司衙门的意思,那时她的日语真的只是“一点点”,但这些日语也归功于“小太君”,金娣眯起眼,天空晴朗着,白云如飞,不见杂质,有着近乎透明的蓝,仿佛那是堵看不见的时光之墙,她的目光穿越过去,又回到了那个战争的年代……

端午过后,时局越来越乱,日本人的日子不好过,但每天的检查却越来越多了,学监要检查学习日语的情况,每天出门,还要经常受到盘查。金娣的家住在老商埠一带,算是富人区,但出入总要经过日本警备司令部门口,所以也常受到审查。有一次,金娣起床晚了,急着去学校,忘记带良民证,差点被路卡的宪兵带走,金娣吓得简直要哭了。两个不怀好意的日本宪兵看着她,目露凶光,其中一个用生硬的中国话说,姑娘,屁来摸摸。金娣吓得浑身发抖,却不能移动分毫。她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

一个明快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喂,你太粗心大意了吧?”金娣抬头,发现有个少年日本宪兵正在对自己笑,露出白亮亮的健康的牙齿。她喜出望外地指着他说:“你是黑木太君!请救救我!”

果真是那个少年日本兵黑木星羽。他戏谑地对金娣说:“我不是太君,只有陆军大尉以上的军衔,才能被称为太君,称呼都被谄媚的支那人叫坏了。”

他又回头,笑嘻嘻地对宪兵说:“吉田君,佐佐木君,不要在小姐面前太粗俗,她是我的朋友,肯定忘带良民证啦。她总是那么粗心大意。你们看,她不过是个小女孩,不会是坏人的,拜托通融一下,改天我请去鑫丰园啦。”

两个宪兵悻悻地看着金娣,心有不甘地退走了。黑木星羽扶住有些瘫软的金娣,学校是去不成了,就送她回家,并在路上将五色丝线还了她。上次她在小饭馆遇到黑木,将手腕的丝线忘在那里。

“你怎么找到的?”金娣有些奇怪。黑木星羽明明先她一步离开饭馆。

“当时我正负责安排日支友好学生访问团的警戒,临时有事,但的确想见到你,忙完事情,就返回头找你。但只看到了丝线。”星羽笑着解释。

金娣心里有些异样,嘴里却说:“我有什么好见的,不过是普通女孩。”

黑木却转移了话题,装作严肃的样子:“喂,都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这不公平,一会儿送你回家,会被当作坏人啦。”

金娣也笑了,也假装嗔怒:“我叫金娣,不叫‘喂’,拜托黑木太君不要喊错。”

后来,金娣才知道,黑木星羽本是奈良调过来的交换生,也就是奈良的日本少年来济南上学,而济南的中国孩子到奈良受培养。他在班上表现不好,被贬为警备司令部宣抚班的少年护兵,身份当然还是“军嘱托”,不过因年龄小,不能上前线,就帮着查敌人破坏,散发传单,普及日语,组织对外宣传。那天凑巧,路卡值班的士兵生病了,星羽顶他的班,救下了金娣。喜欢一个人是很麻烦,很累的事儿,有时候甚至变得危险。但人们心里总是有些爱危险吧。但喜欢的事终究会过去,就像恨一样。此后数十年的人生岁月,金娣无数次地问过自己,为什么会喜欢黑木星羽,这个敌国的少年兵士,难道因为那把端午的五色丝线?爱,无缘无故地来,却又不闻不觉,想要珍惜留住的时候,却又无声无息地走,无记无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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