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局长家是哪儿的?
他老家是哪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老父亲过去在你们沙阳镇当过革委会主任。
你们局长姓啥啊?
姓郑,他老父亲已经退休多年了。
哦,谢谢你。
我嫂子从电业局出来,有些灰心。从来不怕困难的她,这次真打了退堂鼓。世界这么大,转来转去却都是这几个人。商业局长曾二纬、电业局长——郑一经的儿子,这些关系像雷电一样刺激着她的神经。郑一经虽然给她造成了那么大的屈辱,她并不记恨他。可是要让他帮她,有可能吗?
那天,我嫂子很晚才回家。听说她从县城回来,直接去了沙颍河,在河滩上坐了很长时间。不是她想投河自尽,而是想释放一下心里的柔弱和无助。她是个女人啊,尽管她从来没有流露过女人的柔弱,可是,老天爷给了她女儿身,就会把女人的一切都给她,包括柔弱。
我嫂子盯着河水出神,她做错了什么吗?没有!有啥好怕的?就算他不帮她,总得试试吧,那么多的乡亲们都等着呢。她不是干部,但有谁规定非得干部才能干成事儿,才能帮助大伙过上好日子?人家过好了她高兴,她不崇高不伟大也不自私,就想做点事儿。大不了郑一经再羞辱她一番,还能怎么样?只要把电通上,她能撑得住。先走这条路试试,不行再想别的办法,总得把事儿办成。
河水欢腾地流淌着,我嫂子眯着眼睛,望着一波推着一波远去的水流,腾地起身。颍河水像发电机一样把能量传给了她。还在公社上班时,遇上解不开的疙瘩,她就总来这里坐一坐,哗啦啦的颍河水,会把那些“疙瘩”冲刷掉,还她一身轻松。
第二天,我嫂子找到了程浩,问清郑一经的住处,就去了他家。开门的是郑一经,他已经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了,面对不速之客的我嫂子,一脸茫然地问,你找谁?
我嫂子说,郑主任,我是柳红梅,你不认识我了?
郑一经把她让进家里。我嫂子把她为啥嫁给劁猪匠,又为啥从公社干部变成农民,都告诉了郑一经。郑一经惊讶不已,一个女人能活得如此坦荡,如此刚强,如此无私,实属不易。
郑一经给我嫂子倒了一杯茶。
我嫂子说,老领导啊,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有事儿求您啊。
郑一经听我嫂子说完,开口道,这事儿还真不好办,我退休好多年了,现在的领导都不认识。
我嫂子说,不让您找领导,我都问清楚了,您儿子管这事儿。
他工作上的事儿,我从来不干涉。
不为难您,您看,这还是您在那儿的时候就设想的事儿,现在可以实现,您肯定会支持。您给儿子说说,让他列上计划。如果县里缺配套资金,我们自己筹。只要能把电通了,以后啥事都好办了。
郑一经倒是没有拒绝,他答应试试。我嫂子从他家里出来,擦了擦眼泪,看来这世上还是好人多。郑一经当年诬陷她,也许是身不由己吧。
我嫂子再去找郑一经的时候,郑一经说,他已经和儿子说了。不过,得等明年的计划,计划报上,批不批还两可。他说,我只能为你做这些了,红梅啊,你能来找我,说明你心胸大,我也真心向你道个歉。当年,情况确实复杂。还好,都过去了。
郑主任,过去的事儿咱不说了,你说这事儿明年还不一定?
是啊。说实话,现在看来,那时候斗来斗去真是没有任何意义,世事轮回,任谁也料想不到。有些话,我不知道是不是该和你说……
你说吧。
你知道我那个老对头“大雷子”吧?他儿子刚刚当上副县长,就是分管这个口。曾二纬和他关系非常好。如果曾二纬肯帮忙的话,这事儿就好办了。我只是把信息透给你,该咋办你自己把握吧。
曾二纬?
是的,曾二纬找他肯定能行,他们是世交。这事儿就看曾二纬肯不肯帮了。
可怜我嫂子,还得面对曾二纬。他已经帮过她一次了,还会再帮她吗?而且,还不是她自己的事儿,也不是她家的事儿。
这次,我嫂子没有回家,直接去找了曾二纬。
曾二纬确实不想管这事儿,人情这东西,那就是资源啊,越用越少,他要是为自己办事倒也好说。况且,这事儿就是不找人,也可能办成了,不过是个时间问题,再过几年,电的问题肯定都能解决。
我嫂子说,曾局长,要是我自己的事儿,决不会找你。这个忙,你一定得帮。以后,我再也不会给你找麻烦了。我找了那么多人,人家都很热心,眼看这事儿就成了,就差雷副县长说句话了。你找他说句话有啥难的?你一句话,能为我们村里带来天大的方便!你想想,你在商业局是为人民服务,给我们村里办事也是为人民服务,有啥不一样?
曾二纬说,当然不一样,这不是我分内的事儿。现在人家是副县长,我又不是他分管的口,这事儿跟我一点边都不沾。真要是给我自己办事,倒还好说。
那行,我直接去,就说你让我去的。
你……曾二纬一时气结,无奈地一叹,有些话,我跟你没法说。这样吧,我答应你找他说,说成说不成不一定。
不知道曾二纬是怎么说动雷副县长的,反正,我们村里的电通了。接下来,我嫂子在村里办起了饲料厂,办起了打面坊。村里的人都忙活起来,在柳红梅的帮衬下,大家都挣足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