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坡说,那天晚上,他给曾主任打水,确实看到曾主任的小腿上磕掉一大块皮,都渗血了。王小坡还说,他一定会去找调查组说清楚。还有那个红背心的事儿,也只有他能说清楚是怎么回事儿。王小坡说,柳主任,你先回去上班吧。你不用担心我,我爹和郑主任说好了,今年我就去当兵。
经过调查,曾二纬恢复了工作,被安置在临近的公社,还是副主任。
这些变故并没有影响柳红梅的工作,那年三工转正时,她转成了正式工。郑一经受“军婚案”的影响,调离了沙阳公社。曾二纬又回来当了主任。
这一下,柳红梅犯难了。郑一经在时,她是受冤的,尽管出了恁大的事儿,她心里坦荡,没有什么压力。
可是,曾二纬回来了就不一样了。不说别人怎么看她,她自己首先就没有底气。确实,他是她心里的男人,可是,他却不能属于她。如果她待在这里,下一步就面临着提干,无论工作成绩和资格,提干就应该是她。可是,曾二纬回来了,就是该她,人家也会说他是徇私情。即便不提干,也免不了要闲话再起,这对曾二纬肯定不利。她该怎么办啊?两条路,一是她马上结婚,二是她离开公社大院。
可是,这两条路同样难。结婚没有对象,离开公社又去哪儿呢?
那天柳红梅回家,爹说,奶奶一直叫她。奶奶最近好像有些糊涂了。柳红梅慌忙来到奶奶的床前,奶奶,我回来了,没事儿了。我给你换换衣服啊,里面的布衫子该洗了。奶奶听到她说话,倒是不言声了。等她给老奶奶换了衣服,伺候老奶奶躺舒服,老奶奶就走了。柳红梅没有掉眼泪,她知道,老奶奶大限已到,就等她了。
办完奶奶的丧事,她想,娘走时交代的事儿,还剩下老爹。老爹身体好好的,还能劳动,有弟弟、弟媳照应,应该没有问题。她真该考虑自己的事儿了。只是,她这三十大几的老姑娘,嫁谁呢?
柳红梅是个工作狂,只要有工作,烦心的事儿都忘了。那天,柳红梅正举办为期两天的妇女培训班,培训女技术能手。学员不回去,她自然也不能离开,就安排老爹在弟弟家吃饭。下午,培训班还没有结束,弟弟柳红生就急急忙忙来找她,说爹病了,不省人事。柳红梅吓得不轻,问怎么回事儿啊?柳红生说都是母猪作的祸。
柳红梅说,跟母猪有啥关系?
柳红生说,你知道,咱爹一直想把那头母猪改叫(绝育)了。昨天劁猪的老胡喝得晕乎乎的,悠乡到了咱庄,咱爹正好在院墙外晒暖,他下车子和咱爹说话,一唠唠到日头偏大西。那个老胡和咱爹喷对劲儿了(谈得投机),说啥都要把咱家那母猪给劁了。爹说劁就劁吧,反正也不想再给它打圈子(配种)。两人好不容易把母猪撂倒,那老胡也算是好手艺,一刀下去,就把猪仔肠给通出了。第二天,咱爹一看,坏事儿了,老胡因为喝多了,该缭的没缭上,不该缭的倒是缭上了。
柳红梅着急地问,啥该缭不该缭的?柳红生说,把水门缭上了,口子没缭。当时老胡并没有打算缭,一般都不缭,咱爹说,老胡,恁长的口子哩,你得给它缭一针,我去给你烧茶去。那母猪已经站起了,老胡可能真是喝多了,就把猪那玩意儿给缭上了。柳红梅笑了,这劁猪的,倒是个有意思的人,怎么能做出这事儿呢?
当时咱爹没在意,第二天一看气坏了,就去胡庄找老胡。老胡一听就蒙了,说老叔你先别着急,我过去也办过这样的糊涂事儿。人家把我骂了一通,把我媳妇也骂跑了。我就好这口,有俩钱就想喝,昨个确实喝多了,实在对不起。这事儿不要紧,你老人家先在我这儿吃饭,吃了中午饭,我跟你一起去,就是一针的事儿。咱爹看老胡说得怪实在,就留下吃饭。
老胡爱喝,去一个陪他喝的,自然就来了劲儿,还和咱爹划上了。你知道咱爹,多少年都没人陪他划过拳了,俩人就上了劲。喝到最后,咱爹输赢都喝,老胡劝都劝不住。咱爹喝多了之后,就开始哭,哭着哭着嘴巴歪了。老胡一看咱爹嘴歪了,吓坏了,赶紧把他送回家来。我一看怪严重,就把他送到医院了。
柳红梅说,你来了,谁在医院看着咱爹呢?柳红生说,老胡。柳红梅说,还不赶紧走。
柳红梅赶到医院,她爹已经昏迷了。胡青山一见柳红梅,吓了一跳,他这才知道,老柳就是柳红梅她爹。这一下可戳了马蜂窝,柳红梅是公社干部啊。老胡赔着小心说,柳主任,你放心,我就是砸锅卖铁,也得给老叔治病。只是,你别把我送派出所啊,我上有老,下有小的。我劝不住他老人家,非得喝。
柳红梅一看老胡那样,就说,不怨你,你走吧。
胡青山得了柳红梅的话,说了声,我回去拼点钱再来,转身就走了。柳红生说,哎,姐,你不能让他走啊。
老胡听到柳红生说不能让他走,哧溜就蹿了。柳红生对柳红梅说,姐,得留住他,让他往家里捎信,把钱送来。你不留住他,他一跑,谁给咱爹打药钱啊?
留他干啥?他能有啥钱?他也不是有意的,咱爹自己喝多了。你放心伺候爹就是了,钱的事儿不用你管。
柳红梅她爹醒过来之后就偏瘫了。胡青山心里有愧,便把悠乡得来的一些钱和猪蛋,都给柳红梅她爹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