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的今天,我换了一个城市上班,和李杜的感情也成为过去式。他不是我想要的那种人,经过两年的相处,我终于受不了他对于仕途的狂热追求,以及对领导意图的细心揣摩。
分手以后,我陆续换了几份工作。离开了那座城市。现在,在这座新的城市里,一份新的工作等着我。
这是本城一所著名的小学,教学质量在全省排名前三。城里的家长都希望把自己的孩子送到这所学校里,当然只有有门路的人才做得到这点。
第一堂课上得非常顺利。
但是,在上课的过程中,我心中一直存着一个疑问。
全班一共五十六名学生,在走道里来回走了几趟之后,我逐渐能够分辨清每个孩子的面貌和名字。经过其中一个孩子身边时,我不禁站住了,孩子原本在朗读着课本,也停了下来。
这孩子太像段林了!
段林失踪的时候只有五岁,现在是九岁了,正是上三年级的年纪。四年间,孩子的面貌变化当然不小,可是我一眼看去,几乎就脱口要称他为“段林”。这孩子看起来并没有段林那么阴郁,他甚至显得很开朗,最重要的是,看到我,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完全不像是认识我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他。
“龙策。”他说着把书封皮上写的名字给我看。这个孩子气的动作让我进一步确认他并不是段林——从我认识段林的那天开始,他就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我定了定神,继续上课。
从那以后我开始细心观察龙策。他实在太像段林了,这让我对他产生了独特的兴趣。
但龙策的一举一动,包括气质、爱好,都和段林完全不同。当然我也并不了解段林,但段林一些习惯性的小动作我还是很清楚,比如他紧张的时候喜欢搓小纸条,或者扯衣服上、窗帘上的细丝;想要逃避什么问题的时候,两只脚会站成内八字。这些小动作在龙策身上完全没出现过。我曾经故意把龙策叫到我的办公室,让他一个人站了一会儿。一般孩子在这种时候都会紧张,龙策也不例外,他紧张的反应就是一个劲地耸鼻子,我问他家里的情况,他一一说了,没什么特别的,连幼儿园的事也都说了,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抗拒。只有当我问到他是不是不喜欢和同学交往的时候,才看到他低下头去,两只脚尖微微一动。
我的心也猛然一动。
然而,他并没有将脚尖摆成内八字,而是两只脚轮流在地上蹭来蹭去。
看来他果然不是段林。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到有些失望。继而又觉得自己好笑:不过是一个长得像段林的孩子而已,怎么可能就真的是段林呢?又不是演电视剧。
就在我打算放弃对龙策的注意时,一件事让我改变了看法。
那天上午我没有课,在办公室备完课,休息的时候,拿出没收的学生的小玩意儿察看。这些小玩意中,赫然有一副军用望远镜。闲来无聊,我将望远镜举在眼前四处乱看,正好看到了龙策他们班上课的情形。
那时上的是英语课,这是龙策最不喜欢的一门功课,他学得颠三倒四的。我从望远镜里看见,老师刚提了一个问题,点名让龙策站起来回答。当龙策站起来,看到他手上的动作时,我心头禁不住一跳。
他手里正抓着一小块草稿纸,慢慢地撕下一块,将它搓成一个小纸团,松开手指,小纸团落到地上,他踩上一脚,然后再撕下一块……这动作太熟悉了,段林就是这么做的,甚至连每个分解动作都一样。我将目光转移到他的脚上,看到他的脚尖呈内八字……
这都是段林的招牌动作。
甚至连他低着头不想说话的样子,也和段林一模一样。
而这些神态,我从来不曾在龙策身上看到过。
这……这说明什么?
我心头狂跳起来。
我忽然很想让龙策脱下衣服,看看他背上是不是有两颗以脊柱为中轴完全对称的红痣。
在两年前,段梅终于从精神病院走出来了,住在她父母家。她给我打了个电话道歉,我们还在她父母家见了一面。她脾气依然暴躁,见面没说两句就开始骂我。临走时,她塞给我一张小广告,那上面打印着她的寻人启事,段林的照片赫然印在上头。
“她出来后就到处找儿子,满大街地贴寻人启事。”她母亲送我出门的时候悄悄告诉我。
“孩子有消息了吗?”我问。
她母亲摇摇头。
那份寻人启事上,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段林身体上的一个特征,这个特征很明显,以前段梅毒打段林的时候我也曾经见过——一对以脊柱为中心对称生长的红痣。
让龙策脱下衣服并不难,可是如果他是段林,他会这么容易脱下衣服吗?
我对龙策越发留意起来。如果他真的是段林,那么一定是被现在的家庭收养。作为老师,贸然去问这样的问题当然不妥当,幸好我还认识一个警察。我和李杜虽然分手了,关系却并没有闹僵,我们经常在网上聊天。听说他最近找了个新女朋友,是市政府什么官员的女儿,这下他总算是得偿所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