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出差了,王大兴有些兴奋。作为一名业务员,走南闯北是家常便饭,只不过他以前是跑北方,这次却是到闽南。
食品公司在闽南进了一批桂圆,合同都拟好了,只等价钱商定后就签字,临行前,公司老总对王大兴说:“你虽然是老业务员了,但南方市场没跑过。要当心点,一定要把价钱控制住,回来后,我给你庆功。”王大兴大肚子笑得一颤一颤的,心想,自己嘴巴皮子功夫虽说一般,但有绝招,那就是不管遇着谁,就用酒瓶子对付,喝得看人成三个脑袋,生意就谈成了。十几年来,他在北方市场那点成绩,就是喝出来的。酒这东西,亲和力强,一喝,陌生人就能喝成兄弟。
半夜从武汉上火车,第二天下午到了闽南。尽管又疲惫肚子又饿,王大兴也不敢耽误,到了目的地,就打手机联系业务。到车站接他的,是一个叫汪六的闽南人。四十几岁,又矮又瘦又黑,看上去像个农民,汪六递上自己的名片,然后把王大兴领到一辆乳白色的“奔驰”前。王大兴瞧过名片吃了一惊,来到小车前又吃了一惊,这个农民模样的人,竟然是业务科长,还坐如此气派的车。
“你们公司不错啊,还给你们用这么好的车。”见过世面的王大兴屁股在车上坐稳后,感叹道。“啊不,”汪六操着生硬的普通话说,“这车是我自己的。”王大兴嘴巴张着,再没说话。按惯例,做东的汪六肯定是拉着自己到一家酒店了,就是吃喝玩一条龙的那种。路上,王大兴闭目养神,心想,一坐到酒桌上,你再牛B,也得叫我老大。
车在一家清静的小院前停下了。汪六说:“到了,
来到幽雅清静的小院,院中放置着一套古色古香的桌椅。圆桌上,放着一只灰褐色的瓷制南瓜。宾主坐定,汪六在王大兴惊诧的目光中娴熟地打开南瓜盖,取出里面四只酒盅大小的茶杯和一把小茶壶,分开的“南瓜”,是一大一小两个茶盘,服务员提来一壶沸水,先把小茶壶小茶杯一一烫过,然后在小茶壶放入一小包铁观音茶叶,水壶高提,手腕轻抖,沸水沏入。
王大兴肚子饿着,口更渴,闻到茶香,恨不能牛饮。
汪六虔诚地坐着,像做一道功课。盖住小壶稍闷片刻,用拇指和中指轻拈小壶,沿着小茶盘外沿轻划二回,刮去溢出的水迹,然后用食指轻按壶盖,迅速把茶水倾入四只小茶杯,茶入半杯,再缓慢将沸水一点一点沏入。这时,淡淡茶香袭人,闻之口舌生津。王大兴也不客气,正想取杯畅饮,汪六笑道:“别急,饮功夫茶可得有耐性。”他慢慢端起一杯茶,放在鼻子下陶醉般一嗅,说:“先闻其香。”再放眼前细细观之,说:“再观其色。”然后慢条斯理地举至唇边,微微一啜,道:“再品其味。”
王大兴没办法,也只好正襟危坐,仿效汪六的样子,摆出一副绅士风度。端起一杯功夫茶,闻一闻,看一看,慢慢啜一口,顿觉满口生香,神清气爽。汪六告诉他,一壶茶叶可续冲七道。“那,这壶茶要喝到啥时候啊?”王大兴惊问。汪六笑而不答,一手端着小茶杯,一手从随身的包里掏出合同。“慢慢喝,我们边喝边谈生意。”
王大兴愣愣地望着汪六,脸阴得像棺材板。南方人不按套路出牌啊,哪有这样谈生意的?初来乍到的,总该吃饱喝足,洗个桑拿,找个妞将酸痛的身子按一按,解解乏,然后在酒桌上解决战斗。
汪六见王大兴心神不宁,猛然又听到他肚子里“咕”的一声,忙关切地问:“
汪六向服务员招招手,几个漂亮的小姑娘排队而出,手里捧着擂钵、擂棒和五个小碟。碟里放着白芝麻、花生米、陈皮、甘草、凤尾草。擂钵是一陶瓷大钵,外表光滑,里面粗糙,擂棒是用油茶树杆制成。将茶叶和白芝麻放入擂钵,加适量的水,开始擂,依次放入花生米、陈皮、甘草、凤尾草。擂成糊状,然后冲入沸水。
“
汪六说:“
这次是汪六翻白眼了,惊得站起来说:“
王大兴苦笑着拱拱手:“心领了,心领了。”
一盘花生米上桌,一杯白酒在手,王大兴马上精神抖擞。在茶坊里,出现奇特的一幕,一人端茶,一人端酒,谈起了生意。
一壶好茶,喝了近三个小时,汪六喝了七壶茶,越喝越精神。王大兴自酌自饮,面前放了一排酒瓶子,白酒终敌不过功夫茶,价钱卡在节骨眼上,王大兴已经神志不清了。
汪六说:“
合同,就这么签了。生意,往往就是在看似荒唐的细节中敲定的。回到公司,老总一看合同就火了。王大兴也火了,嚷嚷道:“以后谁爱去谁去,我是怕了。”老总问他怕啥,他说:“闽南那功夫茶难对付,我喝了五瓶白酒,那闽南佬喝了七壶茶,我醉了,他的肚子却没被茶水胀破,我认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