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不到一年,我和妻子便分居了。
老话说,天上下雨地上流,小夫妻打架不记仇。偏偏我和妻子都爱记仇,吵几句嘴,扔几个盘子,接下来必定就是十天半月的冷战,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形同陌路。妻子说我小心眼,没有男人的大度。我说妻子脾气倔,少了点女人的柔情。针尖对麦芒硬碰硬,自然是火花闪烁不断,火药味十足,一点就爆。战事虽然不断,却从没有想过离婚。这个字眼太敏感,谁也不想提,可是虽没提过离婚,分居却是势在必行的了。
那天一次旷日持久的冷战刚结束还没几个小时,晚上熄灯后上床,哆哆嗦嗦刚要搂上妻子亲热一番,她却来个一蹬腿一转脸:“别碰我,一边去!烦,见你个熊样就没兴趣。”热脸贴上个冷屁股,心凉到了底,我一句话没说,索性夹起被子直奔书房。书房里有张小床,是给未来的儿子准备的,我先占用着吧,就不信没了老婆我就不能活。妻子从被窝里探出头来嚷嚷了一句:“有种就别进我这个房门。”不进就不进,有啥了不起的。冷战已经白热化,分居就从今天开始。
一头钻进书房,这一钻就是两个月。分居后日子和平常并没有两样,所有的家务事也还是按照惯例执行。早上我买菜她烧饭,换洗的衣服我一言不发扔进洗衣机,她也照洗不误。除了不说话不言语眼睛不对视,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外人根本就看不出来有什么分居的迹象。妻子是个要强也很要面子的女人,俗话说家丑不外扬,她最忌讳这个,这分居的事也就最怕亲友知道。每逢家里有外人来访,门铃一响,妻子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冲进书房,将我的被褥抱回到她的房间在床上放好,然后在外人面前,我们还得装出一脸笑容满面春光的样。客人走后,妻子立马撕下假面具,又冷冰冰地将我的被褥扔回到书房。好在咱们家的来客并不多,否则三天两头演戏,还真的要将人累死。不过妻子的初衷我也理解,也就默认了她所做的一切,说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那是一点也不假。
分居的滋味,很多时候的感受是似乎生活在一个无声世界里,一个悄无声息的住所里生活着两个毫不相干的幽灵,熟悉的人物陌生的思想,相距咫尺却又是如此遥不可及。每天吃完晚饭,她关上房门看她的电视,我躲进书房上我的网,井水不犯河水。两个房间之间的客厅,就是深不可测的海峡,她游不过来,我也游不过去。
其实我也想过,这种特殊的单身生活也非常有趣,没有人管你约束你,晚上回来晚不会有人锁上门加上保险不给你进,不会有人唠叨你的衣着你的打扮你的发型,更不会有人偷偷查看你的手机然后河东狮吼不可收拾,也不会让你成天陪着她这个商场那个超市地逛个不停。婚内分居,说起来还真是一种快乐的自由生活。
可是两个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即使是相互躲避、互不理睬,时间一长也难免不遇上磕磕碰碰的事儿。有天晚上我肚子内急,赶紧去卫生间,一推门才发现卫生间的门锁着,妻子在里面,我就知道大事不好。果然妻子听到我在外面着急的动静,就是赖在里面不开门,她可真够损的。坐立不安的我看看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得忍气吞声下楼去找公共厕所。出门的那一刻,却听到妻子吃吃地笑着出了卫生间,气得我“砰”的一声使劲甩门而出。她也真做得太绝了,这事也能开玩笑,难道真想憋死我不成?
外出如厕回来,妻子已经上床鼾声连连,也不知她是真睡还是假睡。想想不甘心,回到书房打开电脑我就放起了音乐,还故意将声音开得很大,看她怎么办。这次妻子自知理亏,装死卖傻,也没开门出来抗议一下。这样我的心里也稍稍平衡了些,不然的话,非得搅得她一夜没法睡,看看是她狠还是我行。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俩哑巴的趣事也在不断增多。家里电话铃响,她去接,喂了两声,丢下电话不吱声走开了,就明白那电话是找我的,反之我也是如法炮制。吃饭的时候,两人都不抬眼,只顾低头扒饭,那吃饭的速度是够快的,说不上是风卷残云,可也绝不会是细嚼慢咽。因为谁先吃完了谁就扬长而去,留下的那位也就只好捋起袖子洗锅抹盆,无话可说。
其实我和妻子都明白这样分居不是个事,也不会老是这个样,可就是她扛着我也撑着,谁都不肯先低头。直到初冬的那个双休日,我接连熬夜上网,受了凉肚子疼,开始我还没当回事,在家里找了几片消炎药吞进肚里,以为自己年轻力壮,挺一挺就没事了。谁知这招不灵,疼了一夜没睡着,第二天班也不上了,打电话给领导请假,在床上又躺了一天。肚子疼得厉害,我一整天没吃东西,就在床上那么硬撑着。好不容易捱到晚上,听到开门的声音,那是妻子下班回来了。她一定觉得很奇怪,怎么我未去上班?中午的饭菜放在桌上也没动,她会不会想到我是生病了?可我想自己一个大男人,生点小病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何况我们还在冷战分居中,她不会来管我的,尽管我特别希望她来看看我。
我想错了,几分钟后,书房的门拉开一条缝儿,露出妻子一张满是狐疑的脸来。我闭着眼睛捂着肚子哼哼唧唧,她也不说话,过来先摸了摸我的头,然后又按了一下我的肚子,这一按疼得我杀猪般地大叫起来,把她也吓了一大跳。这下妻子开口了:“你个死鬼没良心的,我还以为你在装神弄鬼故意忽悠我呢。病成这样还不去医院?想死在家里不成?”
这是近两个月来妻子第一次开口和我说话,虽然口气并不那么好听,可话里话外还是掩不住对我的担心和关爱,而我几乎连说话的气力也没有了。妻子见我这副模样,知道绝不是装出来的,马上连拖带拉将我搀扶下楼,叫上一辆出租直奔医院。结果不到一小时,我便躺在了医院的手术台上。
经过检查,我是因为受凉而引起急性阑尾炎,又拖了那么长时间没去医院,结果病情发展成为腹膜炎,要马上动手术。医生说如果我再那么硬撑着不来医院,那就真的很难说了。手术结束后已是半夜时分,又过了几个小时我才从麻醉状态中醒来。首先感觉到有人在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我知道那是妻子,她一夜没合眼,就那么一直握着我的手盯了我一夜。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妻子最牵挂的人,觉得幸福极了,也后悔自己心血来潮和妻子搞什么分居,差点没把自个的小命也给送掉。不过这个病也真来得及时,不然的话,不知到何时我们俩才会结束分居和冷战呢。
一晃半个月,到了出院的这天,在医院陪了我半月的妻子一大早便收拾东西,然后跑上跑下去办理出院的相关手续。我心里却有个疙瘩还没说出口,捱了好久,等离开医院上了车时,我才小心翼翼地问她:“回家我睡哪儿?书房太冷了,我怕又生病。”妻子伸手在我的额头点了一下说:“照理该让你睡一辈子书房才是,可你现在是病人,我得伺候你啊,睡卧室吧。”
如果不是身体虚弱的缘故,我早就将妻子搂进怀里了,此刻却只能投给她一个感激的目光。妻子又回给我一句话:“以后再耍小孩子脾气的话,你连书房也别睡了,干脆出家当和尚算啦。”我“扑哧”一声笑起来,马上又作痛苦状。妻子吓坏了,以为我的刀口被震裂了,一迭声地责怪自己,要看看我的刀口如何。我拦住了她,只告诉她一句话:“我很幸福。”“还有,身体不舒服的话要早点到医院瞧病,别一个人自己扛着。再怎么说我也是你老婆,有病以后别瞒着我,好吗?”
我点点头。我并不怀疑,妻子的温馨,会伴着我一辈子,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