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兰收拾完所有的工具,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她赶紧推出自行车,来到菜市场,青菜萝卜买了一塑料袋,就急忙往家里赶。
当她拖着疲惫的身子一跨进家门,就见丈夫陈平满脸愁容地坐在沙发上,儿子在里屋做作业。本想歇会儿脚的李兰,一见这情景,知道自己回来晚了,二话没说,把自己那随身拎的花布手袋往门背后那不显眼的地方一挂,即刻就进厨房忙活去了。
做完饭菜,她刚想伸腰喘口气,又见卫生间的脸盆里还有早上浸泡的一盆子衣服,她卷起袖子又洗起了衣服,边洗边朝里屋看,见陈平还是一张瓦刀脸,一声不哼地坐在那儿活像一尊菩萨。想想丈夫陈平的处境,她不禁又叹息起来:单位搞竞争上岗,陈平都40多岁的人了,无论是文凭还是水平,哪能竞争得过现在的年轻人呢?面临着下岗和新的挑战,李兰不止一次地劝过他:“下岗怕什么?哪里黄土不理人,还怕挣不到一碗饭吃?”
可陈平就是一个这样情绪化的人。
等李兰把饭菜端上了桌,陈平还坐哪儿一动没动。李兰问话了:“你……还是为那竞争上岗的事?”
陈平仍低着头:“这回,怕是这岗下定了!”
李兰一愣:“怎么讲?”
“你看……”陈平指了指旁边放的一痰盂。
李兰顿时意识到什么,忙端起痰盂到亮处一看一一痰中带有血丝:“什么时候发现的?”
“今天。”
“你是轻轻一咳就有,还是深咳嗽吐出来的?”
“这……”陈平疑惑地望着妻子:“这有什么关系?”
“轻轻一咳,就说明是浅部,咽喉受刺激出血,深咳嗽那就是里面……”李兰给他递过碗筷,说:“不管这些,打起精神来,先吃饭!平时我跟你说过多少遍,把任何事情都看淡一点,别思想包袱太重,少生闷气,少抽烟喝酒。好吧!明天上医院一检查就知道了!”
陈平看了看妻子,没想到她还一套一套的。
第二天,陈平去了医院,岂知,医生的问话同妻子说的一模一样,什么深咳嗽浅咳嗽的,拍了个胸片,结果出来,上面写的是“两肺纹理增强”,一点气管炎。五官科检查也一样,什么毛病都没有。医生给他开了点药,让他回去好好休息,好好营养,不要抽烟喝酒,不要背思想包袱。
回到家,李兰做好饭菜在等他,还把炖在锅里的肉饼汤给端了出来,说:“趁热,快吃吧!去了医院没有?医生怎么说?”陈平把医院报告单给了她,看后李兰笑了:“我看没什么,你最近是不是感冒了?”说完,又用手靠了靠他的脑额:“好了,没事了!放心吧!从今以后哇!这套餐具就你一个人专用了。”一听李兰这话,陈平听了怎么就觉得这么逆耳?他傻傻地望着妻子,心想:“我这不是没什么吗?怎么还……”
李兰看出了他的意思,说:“没什么,这样对你有好处。”说完,她端着饭碗一人去了厨房吃了。
隔天,陈平还是不放心,又去了另一家医院挂了个专家门诊,做了个CT,结果还是一样。可他心里一直在想,这吐出来的血是从哪里来的呢?于是,他在家里有事没事,就翻弄着那本《家庭医生手册》。其实从这以后,他也发现,家里任何事,妻子也不让他插手做了,里里外外都是她一个人。而且自己的一日三餐,妻子都给他添了小灶。不是多蒸一个蛋,就是一小碗肉饼汤或其它什么的。
李兰在区环卫所工作,是一名环卫清洁工。她工作一向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上下领导都对她印象不错。这段时间,市里创建国家卫生城市,李兰很忙,中午都不能回来,只有赶黑早把陈平和孩子的中午饭做好,然后自己用保温桶带上一点。她做事认真负责,从不马虎,果然,她分管的那片责任区又得到了市里的表彰,她自己也评上了先进。
是先进就有疗养指标,这是市里给环卫工人的特殊待遇。于是,高兴的李兰马上给丈夫打电话:“我有一个疗养指标,你身体又不好,还是你去吧!”
“你的指标,我怎么好去呢?”
“你放心吧!我已经找过领导了,领导见我这特殊情况,也就同意了。”李兰在电话里安慰道:“再说,我单位还有很多事,家里还有孩子,都离不开呀!你是我们家的栋梁,在家休假也是歇着,在那儿条件环境好,也许身体会好得快些。哎!我今天有事,得晚点回来。”
既然如此,陈平当然听妻子的,想到这儿,他心情也陡然好了许多。他立刻来到肺科医院,找一朋友介绍的熟人,想开点随身带的药,以防不测。
那大夫看来挺忙,见他来了,示意他等等。于是,从桌上手袋里拿出一张X光片说:“我要到院长办公室会个诊,你稍等会儿吧!”
大夫走后,可桌上那花布手袋引起了陈平的注意,咋这么熟悉?这同妻子那花布手袋不一模一样吗?他即刻拿过手袋,见里面装的全是一些零散的病历纸,他打开一看,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一行熟悉的字体跳入他的眼帘:
李兰女40岁区环卫所工人
X线检查,胸部肿块……
陈平简直惊呆了,如五雷轰顶,他几乎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等大夫过来他谨慎地问道:“大夫,这胸部肿块是什么意思?”
“诺!肿瘤。”大夫示意着手上那X光片自言自语地说:“唉!好人呐!全医院没有一个不说她好的,她把片子丢在这儿就走了,说创卫很忙。她负责我们医院这个区域……她这是积劳成疾呀!我们总劝她要注意休息、多增加营养,她听后只会点头,默默无语的,听说她家境也不怎么好,再不及时治疗……喂!是你要开药吧?我去拿处方来!”拿大夫从隔壁拿来处方,陈平已经不见了。大夫朝门外看了看,摇摇头:“这人跑哪去了?真怪!”
陈平没开药就回来了,他也不知自己是怎样走回来的。一进屋,就急不可待地在门背后那不显眼的地方寻找妻子那只花布手袋。陈平从来也没有认真地看过那只手袋,如今这年代,任何一位小姐女士背的拎的都是精致的小坤包,惟有妻子她,好像自打环卫所上班起,就拎着那只土得不能再土的花布手袋。现在,他是多么地希望能找到它,可他最终还是失望了……
当李兰把饭菜端上桌,还有那香喷喷的鸡汤时,陈平不觉鼻头一酸,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他久久地凝视着与自己朝夕相处了10多年的妻子,陡然像似不认识了。
李兰笑了:“傻望着我干吗?趁热快吃吧!”
“李兰,你吃吧!我……”
“你今天是怎么啦?堂堂一个大男人!你吃吧,明天好好地去疗养,手续我都替你办好了。”
陈平再也控制不住了,两行热泪滚了下来:“李兰,你就别再瞒我了,都是我不好,我对不住你呀……”说着,他紧紧搂住了妻子……
第二天,陈平及时把李兰送进了医院。据说,从这一天起,他自己的病也就好了。后来,他同妻子李兰一道,承包了这一片区的清洁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