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大刘又来了;小家伙磨蹭一会儿,又凑过去:“叔叔,您上了一星期的班,不累啊?星期天咋还自己给自己找累受?我家隔壁在城里上班的,还是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到了星期天,能睡到上午十二点,连饭都不吃。”
“哈哈哈哈!小伙子,你还年轻,还不懂什么叫生活,还不懂什么叫情趣。在山上走,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累受,那是享受!”
“自己给自己找累受也是享受啊?”
“嗯,那是一种不一般的享受。小伙子,你还年轻,慢慢就懂了。”
大刘一边喝酒,一边深沉地说。小家伙儿则带着一种少年的嬉笑,不说话,只是嘴里不停地吸溜。
次数多了,慢慢熟识了,小家伙儿开始和大刘开玩笑:“叔叔,您干的啥工作呀?咋光看见您爬山,好像啥都不用干,就有那么多钱天天吃羊外腰、喝茅台酒。”
大张和大张老婆急忙数落儿子:“别烦你叔叔,小孩子知道啥呀?快点去送烧烤吧!”
小家伙儿拿眼睛斜斜爸妈,嬉皮笑脸地“哼哼”几声,不情愿地走开了。
大刘“哈哈”笑笑,挽起衣袖,摆开盘盏,又吃又喝;一边吃着喝着,一边和大张瞎聊,天南海北,国内国际;政治形势,花边八卦。
大张天生的好脾气,说话很中听;大张老婆不会说奉承话,嗓音喳喳地,但一说话就带笑,让人看着听着都舒坦。两口子对随便哪位顾客都是恭恭敬敬,就是山脚下干活的农民工来了,也从来不会看人下菜。对于大刘这位算是比较有身份的顾客、老顾客,两口子当然更不敢怠慢。差不多一起点菜的,总是大刘的先烤好端上来;店里的餐桌很少抹,大刘来了,大张老婆一定会把桌子抹得干干净净;店里只有一个茶壶,不忙的时候,来了客人,大张老婆亲自或让儿子给客人倒水;忙起来,就顾不上了。大刘来了,无论多忙,大张老婆也会亲自倒水。
大刘每次消费都在百元左右,是大张烧烤店货真价实的贵客、财神爷;两三年了,他一直受到两口子发自内心的热烈欢迎。
奇怪的是,这一段,细心的大刘隐隐约约感觉出,两口子的态度有点不大一样了。具体怎么不一样,他还真就说不出来,反正不像以前那样自然而然了。
一个周六,大刘吃饱喝足,站在烧烤摊前和大张闲聊。以前,他也经常这样。这时,一个小伙子走过来,加入了他俩的聊天圈。聊了会儿,大刘和小伙子几乎一起向大张道别。大张这家伙没理大刘的茬儿,笑眯眯地送小伙子:“小单,慢走啊!下次还来!”更蹊跷的是,大张好像是故意这么做,他似乎还特意瞄了大刘一眼;然后,很快转过头,继续忙他的烧烤。直到大刘再次和他道别,大张这才转过脸,皮笑肉不笑地对大刘说:“走哇?慢走哇!”少了一个平时必不可少的“下次再来”!
大刘心里的疙瘩越发膨大了。
又一个周日,大刘刚把背包放下,大张儿子就跑过来,又是倒水,又是抹桌子,还笑嘻嘻地问这问那。他妈妈走过来,夺过儿子手中的抹布,吼道:“儿子,去一边,别烦你叔叔。有人电话订的烤串烤好了,你快点给送过去!”
大刘对大张老婆说:“哎,弟妹,小伙子想和我聊聊天,你就让他和我聊会儿嘛!我最喜欢和年轻人聊天了。和年轻人聊天,心理上没压力,还能享受当老师的快乐,用过来人的人生经验人生教训开导开导晚辈。你别管他,让他和我聊聊。”
大张老婆叹口气,稀里古怪地说:“唉,我儿子还有啥可开导的?他就是干活儿的命,像他爹妈一样,不用再教育了。您就是手把手地教育他,他也不能凭空就生出您那样的好命啊!”
大张从烧烤摊上转过脸,对老婆说:“你咋和人
大张老婆马上恢复了平时那种一说就笑的神态,呵呵乐了,对大刘说:“我和您开玩笑,您别介意。我是说,这孩子,不值得再费心教育了,都上了十来年学了,还教育啥?干好他的活儿,能有口饭吃,就是他的命!”
大刘纳闷:“弟妹,我咋听着,好像你两口子昨晚议论过我呀?是不是说我什么坏话了,啊?”
大张回过头,龇着一口白白的细牙,呵呵笑了;大张老婆其实是个爽朗的女人,听大刘这么开玩笑,她捂着嘴,随着老公,也呵呵乐了;大刘则哈哈大笑。
烧烤上来了。大刘吃着喝着,一边像平常一样和大张闲聊。这时,小家伙儿回来了。他磨蹭了半天,还是凑到大刘桌前,笑嘻嘻地问大刘:“叔叔,你大学毕业吧?大学毕业才能找到你这么好的工作吧?整天啥也不用干,就是爬山、吃羊外腰、喝茅台,多爽啊!”
大刘放下酒杯,看看小家伙儿,迟疑了一下,说:“叔叔我不是大学毕业,叔叔我是研究生毕业,光上学就上了将近二十年。”
“哇塞!上那么多年的学。叔叔,那是不是大学毕业、研究生毕业就能找到你这样好的工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