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萍和罗秀是学生时代最好的朋友,好到什么程度?有钱同花,无话不谈。各自结婚以后,钟萍在家乡上班,罗秀在浙江经商,彼此仍然保持着亲密无间的关系。
一年前,罗秀打电话给钟萍说:“你那些钱放在银行睡死觉,不如交给我搞活。一年之后,保证你有百分之十以上的回报。”对罗秀的能力和承诺,钟萍百分之百相信,她毫不犹豫地把全家十万元积蓄全部取出来,存到罗秀的卡上。罗秀收到钱后,通过快递给钟萍寄回一张借条。
这天上午,离还款时间还有两个月,钟萍忽然接到罗秀老公阿伟的电话:“罗秀撞车了,医院下了病危通知。”钟萍懵了,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那十万块钱可能会泡汤!她一下子不知说什么好。阿伟以为她是为自己的闺密伤心失语,安慰说:“人各有命,顺其自然,你也不用太难过。”钟萍这才回过神来,说:“她有没有跟你讲过,去年借我十万元?”阿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讲过。”钟萍迫不及待地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还?”阿伟又沉默了一下,说:“这个嘛,容我好好想想。”
钟萍还有话说,对方却已经关机。这是一个不祥的兆头,钟萍惊慌失措,脑子里一片混乱。她也没心思上班了,想啊想啊,怎样做才能挽回那十万元损失?想了小半天,头都大了,终于理出一条思路:她有个同事的妹妹水晶在法院。她赶紧跟同事要了水晶的手机号码拨了过去。水晶说正忙着,晚上有空再面谈。
钟萍度日如年,请了假,上街买了一份厚礼。终于等到晚上,她带着礼物赶到水晶家。
听了情况介绍,看了借条,水晶说:“还没到还款日期,你只能观望等待。先试探吧,如果对方确实想赖账,到时候再起诉。”钟萍急切地问:“那这段时间我能做些什么?”水晶想了想说:“去看看她吧,毕竟是好朋友。顺便让她老公在借条上签名,不然到时候会有麻烦。另外,查一下她在这边有没有可以执行的财产,以防他们拒不执行判决时可以强制执行。”钟萍说:“她这边有一套房子,估计可以卖三十万左右。”水晶说:“房子有没有抵押出去,这个要搞清楚。”钟萍说:“绝对没有!有的话她会跟我说的。”水晶说:“那就好,你的当务之急,是设法让她老公书面承认这笔债务,因为死人是不能当被告的。”
钟萍不打算去浙江冒险,她担心目的达不到不说,还白搭上近千元的车费。她试着拨打阿伟和罗秀的电话,还是关机。她更加相信阿伟有赖账的意图,坐立不安,无奈发了这样一条短信:“阿伟:那十万元是我瞒着老公借给罗秀的,是我们夫妻五年省吃俭用的血汗钱。如果要不回来,会导致家庭破裂的。要是你一时困难,先给我亲笔写一张欠条好吗?看在我和罗秀多年姐妹的情分上!”
过了三天,她才收到阿伟的回复:“钟萍:看在你和罗秀多年姐妹的情分上,请相信我,她欠的账,我分分钟承认!欠条就不写了。”钟萍马上拨打阿伟的手机,依然是关机。她只能向水晶请教,水晶说:“他的短信也是证据,你把内容打印下来,到公证处公证,到时候就可以把他列为被告了。”
钟萍到公证处咨询,做一次公证至少要交两百元,心里实在舍不得。但为了保险,她咬咬牙办理了短信公证。
后来,她又打过几次电话给阿伟和罗秀,可他们的手机一直关着。
好不容易挨过还款期限,钟萍直接把罗秀和阿伟告到法院。她只要求法院判决被告归还十万元的本金,没有提到利息和别的。水晶确认罗秀和阿伟的户口还在本地后,受理了案件。
不久,钟萍收到阿伟的短信:“钟萍,法院的应诉通知书和你的起诉书已收到。罗秀还在重症监护室,无法应诉,我无心应诉。罗秀的医药费开支很大,目前我手头正紧,请你宽限一两年。她欠你的,我一定还,希望你撤诉,这样可以节约一半的诉讼费,这理应是我们负担的,就算是你为我们省钱,好不好?”
钟萍认为这是他的缓兵之计,没有理睬。为了更加保险,她又把阿伟的短信拿去做了公证,交给法院。
应诉期限一过,水晶就给阿伟寄去了开庭传票。为了防止阿伟收到传票不认账,她委托他所住地的法院代为送达。
开庭时间快到了,钟萍突然收到罗秀的短信:“钱已存到你卡上。本金、不低于百分之十的回报、诉讼费,连公证费,都绝对不少你的。对不起,我没进过重症监护室,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做梦都没想到,你的表现,实在让我无语……纵然我死掉,纵然阿伟不认账,你还有两年的诉讼时效,哪里用得着这么火急火燎地告我?还有一点点姐妹情谊吗?你让我感觉好像死过一回,那就永别吧!”
钟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马上跑到银行查询。千真万确,账上多达十二万元。但她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钟萍到法院撤诉,法院退给她预交的一半诉讼费。她拿出手机,迟迟疑疑地打出六个字:“钱收到,已撤诉。”她很纠结,要不要发给罗秀?再往深处想,她发现这几个字对罗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就删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她到底想明白了,自己是这场官司的败诉者。她十分沮丧,感觉自己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轻飘飘的。她难受得很想流泪,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想着想着,她找到了,泪水夺眶而出。她愤愤不平地给罗秀发了一条短信:“谁让你开这么大的玩笑?!”罗秀很快回复:“为什么同样是阿伟的话,说我病危你相信,说愿认账还钱又不信,请你宽限也不肯呢?”钟萍没有回答。
再说罗秀,遭遇车祸是真,生命垂危是假。她只受了一点皮肉伤,躺在医院打吊瓶,闲得无聊,就想逗钟萍开心,哄她去杭州玩玩。她让阿伟打电话给钟萍,谎称自己病危。听到钟萍的反应后,她也懵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久久说不出话来。自己最好的朋友,听到自己大难临头的时候,心里想的嘴里问的,不是好友怎么受伤,伤势如何,而是她那区区的十万元!自己的生命在她心里的分量,远远不及十万元的身外之物!太悲哀了,钟萍难过得泪水猛淌,抢过阿伟的双卡手机关掉,把用来跟老家人联系的卡拔出来,使劲扔进垃圾篓。然后又关掉自己的双卡手机,取出老家卡扔掉。她不愿再听到钟萍那么冷漠无情的声音。阿伟理解老婆的心情,默默地把她扔掉的手机卡捡起来收好。
平静下来后,罗秀想,如果钟萍过后能主动发来问候自己的短信,就告诉她真相,那她们还是朋友。谁知把阿伟的老家卡装进手机一打开,只有一条诱写欠条的短信。她更加失望了,让阿伟继续试探。一直到法院寄来起诉书和应诉通知书,她还不死心,叫阿伟发出一条请求宽限的短信。然而,她苦苦等到的不是钟萍一丁点的温情,而是法院冷冰冰的开庭传票。她彻底绝望了,马上清空债务,同时清空了她和钟萍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