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台上,我一眼就瞅见了穿得像棵蔬菜的萧雅——绿裙子绿鞋子,要多招眼就有多招眼。我强忍住笑,上前接过她的行李箱:“哎,我说,就算咱失恋了,就算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也不至于穿成这样出来吓人吧?”
萧雅白我一眼:“管得着吗,几年不见你咋还那么嘴碎?我穿成这样低碳环保心情好,成吗?”萧雅的大嗓门惹得路人侧目,我赶紧缴械投降:“成成成,谁说不成我跟他拼命。”
一周前,接到萧雅的电话,破天荒有气无力地求助:“丁可,我想换个环境,去你那呆段时间行不行?”问她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半天她才咬牙回答:“我被那小子甩了。”随即,吸溜起鼻子来——这在萧雅可是破天荒的事,认识她二十多年,她哭鼻子的时候屈指可数,看来这次是真的心痛了。
出租车上,萧雅问:“我来不打扰你们吧,你女朋友没说什么?”我忙不迭地回答:“不打扰, 咱们谁跟谁啊,这么多年的哥们儿了,她胆敢说个不字,我立马休了她。”
萧雅在后座不屑地抛了个白眼:“切,你就吹吧,还休了人家,到没到手还不好说呢。”
女友沈洁晚上十点多才进门,热情地招呼萧雅。我将沈洁拉近卧室,说:“萧雅在的这段时间,你不能在这留宿。”
“为什么呀?你知道她为什么而来吧,失恋,咱俩在一起腻歪岂不是刺激她?”沈洁嘟着嘴一百二十个不情愿,我连哄带劝费了大半天唾沫才把她稳住。
出来却见萧雅提着行李,说:“我想了想,住在这里太打扰你们了,我还是住旅馆吧。”我一把夺下行李箱,吼道:“你有钱烧啊。”
当萧雅再一次像棵蔬菜似的在我眼前晃时,我忍无可忍地把她拖到镜子跟前,哀求道:“算我求你,回到从前的样子行不?”她委屈地撇着嘴:“可他喜欢。”“别总是他他他,一场恋爱把你脑子都谈坏了,你要照自己喜欢的样子活着,明白不?”
牛仔裤,白T恤,高高的马尾辫,眼前的萧雅让我眼睛一亮,隔着岁月的重重裹缠,她又成为我记忆里的青春女孩。“这样多好看,我喜欢。”
“你喜欢有什么用,你又不是他,不会娶我和我地老天荒一辈子。”
我脸一沉,把手中的水杯顿在茶几上:“从现在起,别再让我听见他的名字,否则对你不客气。”
萧雅怯怯地看我一眼,嘟囔:“几年不见,本事没见长脾气倒见长,刚来两天你凶我两次了。”
“凶你是为你好,说过多少次了,那个人不适合你,可你不听啊,飞蛾扑火,痛了也不长记性。”她又开始哭天抹泪,我不知哪来的火气,一把将她拖到阳台,“想哭就在这哭个够,给我好好反思一下。”
我正在厨房做饭,听见萧雅一声惊呼,奔过去一看,她手里的笔记本已经黑屏。我跺脚,完了,我做了一星期的设计都在里面,原本今晚加个班就结束的,单位明早还等着要呢。再看萧雅,像个受了惊吓的小女孩:“对不起,你打我吧。”我苦笑:“如果打你一顿能解决问题就好了。”
重新装了系统,可设计方案怎么也找不回来了,只好凭记忆重做。夜深了,萧雅坚持陪我:“喂,这次你怎么不骂我了?”“骂你干吗?你又不是故意的。”再转头,她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一缕头发盖在额前,脸上似乎还带着委屈和疲惫。这不是我记忆中的萧雅,记忆中的她单纯快乐像个假小子,永远是人未到笑声先来,可眼前的人分明是一个小怨妇的模样,我知道一场失败的恋情足以让人伤筋动骨,可是这个人如果是萧雅,我的心就有一种不由分说地疼痛。
萧雅找了份办公室文员的工作,硬要搬出去住,我不许。她说不忍心再打扰我和沈洁的二人世界。我说:“我们不过相识半年,正在相互了解的过程中,还谈不上二人世界,你就踏踏实实住着,等你有了足够的经济条件再说。”我说的是真心话,尽管沈洁偶尔会留下来过夜,可是对于这份感情,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因为家里始终不同意她找我这个没有丝毫背景的外乡人。
转眼就是秋天。绵密的秋雨下了一天,萧雅打来电话说要加班,后来她的电话就打不通了,眼见已经十点多了,我心急如焚坐卧不宁,沈洁看了在一旁奚落:“我加班到后半夜回来也没见你这般着急过。”“那不一样,她一个女孩予,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有点事怎么办。”沈洁阴阳怪气地回道:“到底是青梅竹马啊。”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我扑过去,萧雅带着哭音:“我坐公交车坐过站了,不知到了什么地方,手机也忘到办公室了。”我让她把电话给电话亭的老板,才知萧雅竞坐到了郊区。“站着别动,我马上去接你。”我拿了雨伞冲出门去,身后传来沈洁的尖叫:“我要回家!”
我打车赶到时,萧雅躲在电话亭的廊檐下,由于寒冷和惊恐,身体有些瑟瑟发抖,头发被雨水打湿了,贴在脸上。我心里不由得一凛,责备的话再也出不了口,不由得拉了她的手:“走,跟我回家。”
由于受了风寒,萧雅第二天开始发烧,我只好请了假照顾她。看她吃了药,身体蜷成一团,我不由责怪道:“这么大个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她不做声,随后传来啜泣声:“你知道吗,我昨天根本没加班,心里难受,一个人在外头晃悠来着,因为昨天是我和他相识四年的日子……”
“好了,还生着病呢,不许哭了。”我拿了纸巾给萧雅擦眼泪,她顺势靠在我怀里失声痛哭。这时,沈洁开门进来,怒视着我和萧雅,不等我解释,她已经摔门而去。
一连两个月,沈洁都没联系我,打她电话也不接。瞬间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才理解了萧雅的失魂落魄,不管怎样,我们都曾真心付出过。终于,沈洁打来电话说:“我们分手吧,我是认真的。所有的话都写在邮件里,你看了就会明白。”
沈洁的邮件写得很长,她说萧雅的出现让她认清了我们的感情,其实我爱的是萧雅。“也许你不敢承认,也许当局者迷你不自知,可作为旁观者,我看得清清楚楚。平时,你的手提电脑从来不让我动,而她弄坏了你连句重话也没有;她打个喷嚏你都紧张得要命,嘘寒问暖,而相识半年多,你从来没有如此对待过我;看你们出双入对,嬉笑打闹,我常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你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既然如此,我祝福你们……”
沈洁的信让我无言以对,她说得没错,二十多年来萧雅一直在我心里,没有人能敌得过她。可她一直当我是闺蜜,我只有忍住心里的痛苦祝福她,然而造化弄人,兜兜转转,她又来到了我身边,我终于没能忍住自己的心,以至于伤了沈洁。
得知沈洁真的和我分手了,萧雅百般纠结:“这下我的罪过可大了,上哪给你找一个老婆去啊。算了,看在你心情不好的分上,先给你当一阵子使唤丫头吧。”说着,她屁颠颠跑去做家务了。
接下来的日子,对我来说赛过神仙。每天回到家吃着现成饭,看着窗明几净,不由感慨:“家里有个女人就是好啊。”萧雅皱起眉头:“嗨嗨嗨,注意措辞,谁是你家里的女人,我不过临时友情客串一下。”
“那这客串的时间能不能通融一下,一辈子行不?”
“滚一边去!”
说话就是光棍节了。晚上赶回家,萧雅做了一桌菜,说是庆祝节日。“还好意思说,不是你捣乱,我哪能混这么惨。”我喝了点红酒借题发挥,“要我说咱俩凑合凑合得了,我光着你也单着,省得费事了。”萧雅扑上来拧我的嘴,我趁势把她圈在怀里,她挣扎不得,脸红得像苹果,我顺势吻过去。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萧雅在我耳边嘀咕。我一把抱起她旋转起来,大声喊道:“傻瓜,那是因为窝边草不够好!”回答我的是萧雅幸福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