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从口出
弯弯曲曲汇入长江的小河,清澈见底的河床上满是淡青色的鹅卵石,紧靠着小河的这个集镇,不知是什么时候也就被叫做了青石镇。集镇不算太大,可它是两省三县的接合部、三县联防大队部的所在地。
小镇上到处是茶肆、酒馆、烟铺、妓院,虽然街市上到处风传人民解放军就要打过长江,小诸葛白将军部署在长江防线的国民党军队已经支持不了几天了,但镇上依然灯红酒绿繁华不减。这个集镇依山傍水,离几个县的政府衙门都很远,是一个三不管的地方。兵匪帮会在这里互相勾结狼狈为奸,被解放军打垮的散兵也涌向这里。虽然其中大部分是一些劣等的无用货色,但也不乏栽过几个筋斗过来的人物。我师傅就是一位深通医道的国民党部队的军医,没有谁问他叫什么,大家只知道他姓张,便都恭维的把他叫张医官。
记得有一天,我正在小石河里和庆生等小伙伴们摸鱼玩。庆生是联防大队王大队长的独生儿子,王大队长有一条腿不方便,背地里我们叫他王瘸子。他先后娶过两房老婆,可都没怀上过孩子。听说后来在湖南津市看戏时瞧中了荆河剧团的一位当红的女老生,便把她强娶过来,之后不久就怀了孕。有人说王大队长一生杀人无数,老天爷根本不会给他留子嗣的,庆生这根独苗恐怕都是别人的种……不管上一辈人怎么议论,我和庆生的关系却很要好,他和我在镇上同一所小学读书,所以我们后来成了好朋友。
我看到一条红色的鲤鱼在水底的石头缝里悠闲地游来游去,便赶快憋足气一个猛子扎下去,经过几番较量,终于逮住了鲤鱼。当我得意洋洋地浮出水面踩着水将一条半斤多重的鲤鱼高高举起时,忽然听到父亲在远处喊我的名字。严厉的父亲是从不准我玩水的,我赶快从一个僻静的地方上岸穿好衣服,装着不曾玩过水的样子迎着父亲走过去。父亲看着我满头湿漉漉的头发,竟然没有责备,只浅浅地笑了一下,拉着我赶紧就往家里走去。
我们家开着一间小小的杂货店,微薄的收入勉强维持着全家人的生计。才到家门口就闻到一股红烧肉的香气,我很快意识到家里今天发生了大事情。节俭的母亲虽然有一手好厨艺,但由于我们家吃饭的嘴巴多,平常时的菜桌上是很难看到肉的。走进屋里,我看到面向大门的神龛上,身坐莲花手拿杨柳枝的观音娘娘不见了,换了一个满脸白胡须手持拐杖的老头儿。后来才知道,这个老头儿叫孙思邈,是一位药王菩萨。张医官在摆着很多菜肴的桌子上端坐着,微微笑看着不知所措的我。
给师傅磕头!父亲把我强按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逗得我母亲和全家人都笑了起来。这孩子就拜托您了,希望您从严管教,让他以后有一碗饭吃。没读过什么书的父亲,尽量用文雅的腔调向张医官唠叨着。
既然你们这么抬举我,那我就收下这个徒弟啦!但有一事,如果孩子不听话,我不会讲客气的,你们可不要护短啊!
当然,当然!我父亲赶忙赔着笑脸应道。
就这样,写了师徒字,喝完拜师酒,我就成了张医官的第一个徒弟。
我师傅曾经就读于湖南湘雅医学院,还没毕业就被征招到部队当了一名军医。在徐蚌会战中部队被打散,辗转漂泊到我们镇落了脚。除了认真工作外,师傅还有两大嗜好:一个是喝酒,一个是下象棋。别看他平时T作是一本正经的满脸严肃,可只要是下起棋或者喝起酒来就忘记了东南西北,任你在他头上做窝都行。他说在部队时有一次喝多了酒,在老百姓家乘凉把枪弄丢了,如果不是当时部队上缺医生和他的人缘好,恐怕早就赔了小命。
来镇上后,他结交了兴隆客栈的刘老板,刘老板一脸的络腮胡,圆圆的大脸上靠右额处有一道长长的伤疤。此人豪侠仗义,很多外来的神秘人物大多与他接触,他也很喜欢下棋喝酒。这天师傅带着我去了客栈,刘老板二话不说,丢下手中的账本,就在柜台上摆开棋盘和我师傅两个人杀开了。直到太阳下了山,暮色渐渐向客栈围拢来,屋外刮起了一阵阵的西北风,看样子真的要下雪了。我的小肚子饿得“咕咕咕”直叫唤,可他俩还在杀得难解难分,我只好把师傅的胳膊狠狠拽了一下。师傅这才意识到天色已晚,连忙起身告辞。刘老板乐呵呵地拉着师傅的手说:慌什么?下完这盘棋,我们就找才弄来的新鲜狗肉好好喝几杯。不一会,通红的白炭土炉炖着的狗肉端上来,两个人就推杯换盏喝了起来。我吃完饭坐在旁边,看窗外的两只小狗打架,不远处的戏院传来刚开场的锣鼓声。循声而去,突然看见很多人手提、肩扛着一个个沉重的大包小包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腰间好像还挂着两把盒子枪。他们进门和刘老板热情地打着招呼:四哥,喝酒呢!
我师傅和刘老板正喝得兴起,看到这么多的人和财物,不禁脱口说道:老刘!你们这么多的东西,该不是抢来的吧?
走在前面的彪形大汉闻声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狠狠盯了师傅一眼,然后才带着众人走进了里屋。刘老板刚才还阳光着的脸一下子就阴沉下来,好半天没开口说话。
我师傅感到有些奇怪,赶快向刘老板问道:老刘!有什么不对吗?看你这么紧张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