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痛苦地紧闭着双眼,右小腿上还渗着鲜红的血。庆生见状吓得转身就跑,我赶忙拉住了他。不要怕!有我呢。我给他拼命壮着胆,但是我心底咚咚咚像打着小鼓。我在附近找了两味止血的草药用嘴嚼乱,敷在这个人的伤口上,再扯下他身上衣服的布条给他做了简单的包扎。水!水!这个人小声急切地喊着。我在地上找到了一个破瓷碗,在河里洗干净取了些水给他喝下去。他慢慢睁开眼睛,要挣扎着坐起来。我说你受了很重的伤,千万不能动。他告诉我们,人民解放军已经打过来了,他是带队执行侦察任务被联防大队发现后打伤的。
我和庆生商量着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庆生说,现在已经在县城上初一了,这段时间因为时局太乱,他妈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县城念书,强迫他在家里面休息。他平时跟我讲得最多的就是很不喜欢作恶多端的父亲,要不是他深深爱着可怜的妈妈,他早就离家出走了。他的脑袋瓜比我灵光,他说:就把这个人背到你们的诊所里去吧!你们诊所反正现在外地伤员多,大家也不一定都认识,只要你师傅不对外人说,我想问题就不会太大。他见我有一些犹豫,好像猜到了我的心思,你是怕我泄露秘密?放心吧!我恨死我爸他们了,你师傅那边,我们两人去说绝对没有问题。快走吧!别再耽搁了。
庆生长得像他妈一样白净秀气,再加上平常娇生惯养,根本就没有什么力气,我只得气喘吁吁地把这个受伤的人背到诊所的后门口。庆生回家拿了一套干净衣裳给他换了,趁师傅不在屋里,赶快把他背到病房里一间空着的床上。
师傅是到联防大队部出诊去了,因为联防大队的一个小头目害疟疾久治不愈,被王大队长骂了一个狗血淋头。当他回来看到在诊室里惶惶不安来回走动着的我,满肚子的怨气不打一处来,铁青着脸问我刚才死到哪里去了。我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庆生揣着一大包东西从后门钻了进来。
张叔叔!您老一直忙,还没吃饭吧!他说着就像变魔术似的从包里拿出了一盘猪耳朵,十几个滚热的卤鸡蛋,还有一碟花生米外加一瓶芦花春的白酒。这是我妈叫我孝敬您的,她说您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格外可怜。您快趁热吃了吧!我师傅被这个一本正经演着戏的小精灵的话感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我从心底佩服庆生的小聪明,也在一旁逗着师傅:快吃吧!师傅,您要是还讲酸客气,我可就把它们全干掉啦!
师傅抹了一下嘴边快要流出的口水,都来!都来!边讲客气边打开了酒瓶的塞子。当他满满地喝了几口酒以后,满面春色的脸上就荡漾起了灿烂的笑容。好!庆生你这伢子有良心,你的妈有善心。回去对你妈讲,我张某人本来还欠她的旧情,现在又这样关心我。以后不论什么事,只要找我,我都会万死不辞的。
张叔叔!您说话可要算数的。庆生接着我师傅的话赶紧说道。
你怕我说话不算数吗?讲把!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我师傅酒喝得正到好处,显得十分爽朗干脆。
我妈真还有点事麻烦您!她有一个表弟,运私货被当兵的打伤了,想在您这里给治疗一下,我妈说您这样有侠肝义胆的人,肯定是不会推辞的。但是最好不要让我爸他们察觉,您说可以吗?庆生看着满面通红的我师傅,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师傅昕完,沉吟半晌后说:好吧!但是如果你爸知道了呢?
庆生拍着小胸脯说:就是知道了也与您没有关系,有我和我妈呢!
我师傅点点头带着我们一起去看那位伤员。师傅安排庆生去门口望风,一有情况马上通报。他自己则把伤员腿上的布条揭掉,用酒精消毒后用镊子在伤口里捣腾了几下,看到伤员咧嘴呲牙的样子,我师傅毫不手软,又戴上医用手套在伤口里掏了掏,摇摇头说:胫骨中段卡了一块弹片,一条小血管被击穿,如果不赶紧手术,继续出血将有生命危险!
那就请您多多费心了!伤员咬紧牙关对我师傅说。听到伤员标准的北方口音,我师傅怔了一下,似乎什么都明白了。他向我点了点头,示意我戴上医用手套给他帮忙。
戴上手套,打开用开水蒸煮过的手术器械包,就在病床上铺开无菌单,给伤口盖上孔巾。打了麻药,把伤口切开,师傅夹住出血的血管,要我把止血钳掌好,他好用羊肠线结扎血管。但我从来没干过这种活,发抖的手简直拿不稳止血钳。师傅见状微笑着对我说:还很不错呢!比我第一次强多了。听到师傅的鼓励,我的心也不慌手也不抖了。师傅以最快的速度取出了弹片,弹片被师傅得意地扔在方盘里,发出清脆的响声。我脱掉手套给师傅用毛巾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师傅将伤口逐层缝合好包扎完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我们提心吊胆过着日子,镇上的秩序乱极了。师傅连酒都不敢喝,恐怕喝酒以后泄露秘密。庆生三天两头往我们这里跑,这一天庆生又来到诊所,对我和那位伤员叔叔说:解放军的大部队已经过了县城,我爸爸去湘西当土匪要带上我妈,我妈死活不肯跟他上路。我偷跑出来的时候,他们正吵着呢!正在这时,外面响起激烈的枪声。我师傅从外面进来告诉我们,解放军的部队进了青石镇,王大队长带着残兵败将跑了,因为逃得仓促,庆生的妈躲过一劫,没来得及被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