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社开始人手很少,我经常要去洞庭湖重疫区采访。我夜以继日地工作,觉得浑身有着一股使不完的劲。我们的工作也渐渐取得了成绩,得到卫生部及国内同行的肯定。
有一天接到家里发来的加急电报,说我母亲病危。我才突然想起,我已经六年多没有回家了。我把情况报告给了龙政委,他也觉得我应该回家看看了。
得到上级的批准后,我连夜坐班车往家里赶。匆忙赶到家,看到的只有挂着母亲寿像和香火缭绕的灵堂。想起儿时被母亲溺爱的情景,我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母亲的丧事是庆生帮助操办的,庆生初中没毕业就考了临江市戏校,毕业后在县京剧团当了一名编剧兼导演。我的两个姐姐早已经出嫁,我不在家的时候,家里大小事情都是庆生主动帮的忙。
我爸爸头发全白了,佝偻着腰背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了许多,他看见我回来,没好气的说:你还晓得滚回来啊!老子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呢!
我只好收起眼泪,对他一直赔着笑脸。
庆生在旁边对他说:您不是也曾经希望您的儿子出人头地吗?旺发现在风风光光的回来了,您老应该高兴才对呀!
还是庆生会圆场,给我解了围。庆生不知道我参加革命队伍后已经改名叫程昌坤了,他还叫着我原来的名字。
把母亲的棺木送上小石河对面的山岗上安葬好,我特意从很远的地方移来几棵柏树栽上,再在坟边种下些花花草草。送完葬回到家把手提包打开,我把带回来的礼物拿出来分给大家。爸爸见我处理事情还算有些得体,终于露出了我回家后的第一次笑容。
晚上我和庆生睡在我儿时的床上,已经长大成人的我们,显得有些拥挤,那天晚上我们根本没有睡意,所以只好一边望着窗外天上的星星,一边聊着两人分别后各自生活和工作的话题。庆生告诉我,他爸爸是被押回青石镇枪毙的,因为生前做过太多坏事,民愤极大。被抢毙后乡亲们还自发围在那里不准收尸。我妈虽然恨死我爸,但认为人死如灯灭,人死后孽债也就偿还了。她逼着我去给乡亲们磕头,请他们高抬贵手,做了很多工作,乡亲们才同意把我爸的尸体拖回来草草埋葬了。他还告诉我,京剧团新排的《岳飞夫人》在中南五省的戏剧汇报演出中荣获二等奖,而更重要的则是扮演岳夫人那位年轻漂亮的演员成了他的女朋友。我的心里当时不知怎么泛起了一点酸酸的醋意说,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呀!庆生微微叹了口气,没有理会我的言外之意,又继续说:可我妈就是不同意。她说戏子王八吹鼓手,剃头修脚下九流,从来就没听说哪位戏子有好结果的。我知道她是因为自己在旧社会的亲身经历,曾经遭受过无数苦难的缘故,我不愿伤她的心,所以现在还一直拖着。听庆生这样说,又看到他愁容满面的模样,我的心一热,转而对他又有些同情起来。
天边已经露出一抹鱼肚白,万物在睡梦中醒来,一轮灿烂的太阳慢慢从东方升起,我和庆生到屋外,沐浴在一片金色的朝霞之中。
谆谆教诲
在外面的日子里,除了父母亲外,我最惦记的就是我师傅。很多次的梦中,都会重现在青石镇我向师傅学习医疗技术的场景。好多个夜晚,我都会念着师傅的名字睡过去又怅然若失地醒过来。我曾经给他写过好几封信,但都不知是地址不准确还是其它什么原因没有回音。
他现在生活得怎么样呢?我打听到他的工作地址后就急不可耐地骑着自行车赶往他的工作单位。在区政府所在地,我找到了挂着长条木招牌的联合诊所。一溜五间的漂亮门面,两边的飞檐上用水泥做成的和平鸽振翅欲飞。诊断室里的检查台上铺着洁白的床单,阵阵药香从药房里面飘出来。师傅,你终于有一个属于你的工作单位了,你的苦难应该都结束了吧!我正在那里边参观边在心里面为忠厚的师傅祝福的时候,就听得一个还带些童音穿着工作服的小青年从里面跑出来叫我。谁会叫我呢?在这里,我可谁也不认识呀!我怀疑是听错了,可那位小青年还是紧盯着我的脸问道:
您是程旺发吗?
是啊!你怎么知道我叫程旺发呢?
哦!是这样的,我师傅今天早上出门交代过我,说最近会有一个年轻人来找他,要我盯着点。我见您在这里东张西望的,又不像是本地人的装束,所以就冒昧地叫了一声,果然是您。我姓万,万众一心的万,去年才向张所长拜的师,您就叫我小万吧!
看来,师傅当联合诊所的所长了,我真替他高兴。可师傅怎么知道我在最近会回来呢?我又向小师弟问道。
小师弟向我解释说:您母亲前不久由您父亲用板车拖着来看过病,待您父母亲离去后,师傅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冤孽呀!这就是一个做母亲的下场,硬是想儿子,想得去世了。他料定您母亲已经病人膏肓无药可治,大限就在最近,说您回家安葬母亲后肯定会到这里来的。小师弟绘声绘色的叙述,把我眼泪都快弄出来了。
他把我让进诊所办公室,办公室里面挂满了各种各样的锦旗。有的是病人疾病痊愈后表示感谢送来的,有的是各级政府部门颁发的奖旗。
小师弟看我对满墙的锦旗很感兴趣,就指着当中门板大的一面锦旗,告诉我说:师傅不但要在我们诊所上班,还是区卫协会主任,领导着全区卫生系统的各种工作。他的吃占耐劳是大家公认的,所以都很拥戴他。去年底,我们区荣获全省卫生系统的先进称号。在颁奖仪式上,师傅从省委王书记手里接过了这面大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