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琴脸都吓白了,赶紧绞了一条热毛巾,为丈夫擦去嘴边的血,嘴里不住地呼唤着:“宝根、宝根!”黄宝根终于苏醒过来,见妻子站在自己跟前,脸上硬挤出点笑,安慰妻子:“我、我没什么,你、你别着急……”“他们为啥打你?”“他们,要、要我揭发,陈、陈书记,我、我没答应,他们就、就打我……”说着,“哇”地吐出一口鲜血,人又昏了过去。
朱小琴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忙背起丈夫,摸黑直奔县人民医院。
在急诊室,值班医生检查后,脸色严峻地说:“病人需要立即开刀,否则有生命危险,你快去办手续!”朱小琴一听,没顾得上再细问,便一口气从三楼冲到楼下的结账间。会计拿过病例卡,说:“先付100元押金。”什么?100元。”朱小琴惊得嘴角直打哆嗦,说不出话来。会计见她那副神色,就同情地提醒道:“如果是工人、贫农,可由单位出个证明,以后再付。你们是什么成份?”“我、我……”见朱小琴吞吞吐吐的样子,会计双手一摊,说:“那我只好照章收钱,否则我吃不了兜着走啊!”
朱小琴眼泪汪汪地出了医院,拖着沉重的脚步,嘴里喃喃地叨念着:“100元,100元!”便像个无头苍蝇,在大街上转悠。
也不知走了多久,朱小琴突然被前面一阵喧哗声惊得抬头一瞧,“哟”自己怎么鬼使神差地到了李天庆家门前来了。再一听,那喧哗声就是从他家里传出来的。原来,红卫兵是来范洪珍家抄黑材料来了。小琴不敢上前,只是远远站着。不一会,从里面走出几个戴红袖章的人,骂骂咧咧地押着范洪珍扬长而去。
朱小琴的心彻底凉了。刚才倒想向范洪珍借点钱,现在她家也自身难保了。
她刚想离去,正好李天庆出来关门,他突然见朱小琴头发散乱地站在路灯下,猛地一惊,也顾不得避嫌,忙奔过来问:“小琴,出了什么事?”朱小琴呜咽着,真想扑到李天庆怀里大哭一场,但她没动脚步,默默地摇摇头。李天庆急道:“我不相信,你家一定出了什么事,否则深更半夜你不会到这里来的。”望着李天庆那诚挚而又急切的眼神,朱小琴就把黄宝根被打伤要开刀需要100元钱的事说了。李天庆听完,赶紧浑身上下摸了一遍,可是一分钱也没摸出来,急得他原地直打转。朱小琴见状,真后悔自己吐露了真情,忙低声安慰道:“你别急,我回家去再想办法。”说完转身飞快地跑开了。
朱小琴一口气跑回家,打开箱子,翻出自己结婚时的衣裳。可当她包好衣服准备出门时,突然停住了:眼下黑灯瞎火的这衣服卖给谁呀?正当她一筹莫展的时候,传来了“笃、笃、笃……”敲窗户的声音。
这敲窗声太熟悉了,曾无数次令朱小琴双颊绯红,心驰神荡,可如今她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在这孤立无援的时刻,她多么想见到李天庆,但又怕被人发现,她心里矛盾极了。这时,又听到那熟悉的“笃笃”声。她猛地醒悟,如今到处都有造反派的夜巡队,李天庆在外面多呆一秒钟,就会多增添一分危险。这么一想,她赶紧过去打开窗户。窗户刚推开,只听“啪”一声,飞进来一个纸包,朱小琴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李天庆顺着墙根飞奔而去。
朱小琴关上窗,捡起纸包,打开一看,不由得惊喜万分,里面包着竟是100元人民币,她把这救命钱紧紧地贴在胸口,泪水不由夺眶而下。
100元钱,把黄宝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他出院了。回到家,当他知道情况后,几次提出要请救命恩人李天庆过来坐坐,朱小琴总是以种种借口推却。黄宝根清楚妻子推托的原因。他好言开导道:“小琴,过去的事忘了它吧。如今天庆救了我的命,让我对他说几句感谢话,总是应该的嘛。”朱小琴听着听着,突然像个孩子放声大哭起来,哭得黄宝根心里直发毛,忙问:“小琴,出什么事了?”朱小琴哭了好一会,才抬起泪眼,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话:“你们两个都是好人,我欠你们的情,这一辈子也报答不尽!”
不久,县机关干部都到离县城五十多里大海边的“五·七”干校进行“斗批改”了。县里所有的“走资派”都被赶到那里,黄宝根自然也不例外。
也叫祸不单行,那年冬天的一个晚上,黄宝根在缝补自己的破裤子。突然听到专案组在外面喊他,黄宝根不敢怠慢,忙将缝衣针朝一张报纸上一别,便走出房间。
哪知专案组还没问完话,突然闯进来几个大汉,像老鹰逮小鸡把黄宝根拎了就走。黄宝根稀里糊涂被揪到会议棚一看,吓得他几乎瘫倒。只见上面拉了一条大标语,上写:“打倒现行反革命分子黄宝根!”那些难兄难弟们一个个被赶在角落里,低着头,躬着腰,谁也不敢粗声喘气。
黄宝根被这架势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当他听到造反派头头宣布他的罪行时,他骇得张大了嘴巳,随即又发出一声撕人心肺的惨叫“啊”,便一头栽倒在地。
原来,刚才黄宝根匆忙之际,把那枚缝衣针别在了一张《人民日报》上,而反面正好是一张领袖像,那针尖正巧扎在领袖的眼睛上。原来只是一般性“走资派”,转眼成了“现行反革命”,黄宝根被隔离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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