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琼花看看宽敞的民警接待室,看看门外脚步轻轻走来走去的男人女人,觉得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她需要好好想一想;再说,要和燕子通话也不能在这么些人的围观下,她一时还没有想好对燕子说些什么,也不知道燕子会对她说些什么。她突然想起,尤一鸣还在大门外等她呢。
“不麻烦你们了。”郁琼花紧紧地捏着那张写有电话号码的信纸,“我回家再说吧。”
出了派出所大门,尤一鸣迎了上来。郁琼花还没有想好怎么对他说,但看到他那副关切的神态,她忍不住把事情全都说了出来。她说她应该早就把燕子的存在告诉他的。尤一鸣说我不会为这件事责怪你的,我觉得我们应该要这个孩子,没有理由不认这个孩子。夫妻俩在路上不停地说着那个名叫燕子的女孩,他们兴奋得忘了乘车,只是朝回家的方向走下去,那情形好像白白地捡了一件宝贝,也可以这样说,他们两个人是在比赛表白自己,一个是不想让对方有某种压力,一个是惟恐被人误解做母亲的心狠。
由于这一切,他们迫不及待地要给燕子打电话。
回到家,他们就拨电话,按照信纸上的电话号码拨了出去。有一段长长的静寂,可以想象电信号在数千公里的通道上迅速地奔跑,终于达到了目的地。
“我,我是上海,劳驾找燕子听电话。”郁琼花的普通话生疏已久,但她还是找到了感觉。她从电话里嗅出了千里以外刺骨的寒冷和屋子里浓烈的燠热。她原以为要等很长时间,没想到,很快电话里响起了个尖细的颤动的女音。
“我是燕子,你是……”
“我是……”郁琼花在选择报名字还是报关系。
燕子抢先说:“你是亲妈,我知道你是亲妈。”
多么陌生的称呼。郁琼花与尤一 鸣对视片刻,对着话筒说了些不明不白的话,或者什么也没有说。有一段时间,她们只是通过电缆越过千山万水听着对方的呼吸。
燕子的声音突然尖锐地挑高:“亲妈,你现在才想到来找我,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不要我这个女儿了。”
这句话郁琼花居然没有听清,她眼前是一片冰天雪地。寒意正一丝丝地通过电线传到她的身上,那个一丝不挂的小身子快要冻成透明的冰雕了。她对着电话大声说:“我这就给你写信寄钱,你来上海吧。”
3
亲妈来电话的时候,燕子正在小卖部里。她在帮刘东干活。
自从刘东替她写了那封请上海公安寻找亲妈的信以后,他们的关系一天天热络起来。现在燕子几乎每天大部分的时间泡在小卖部里。她帮刘东打扫店堂,看管柜台,给每个来打桌球的人记时间统计输赢,刘东的父亲则每个月给她一份工资。燕子心满意足了。像她这样初中毕业以后在家闲着的女孩几乎遍地都是,她没有理由不满意的。养父也觉得不错,燕子非但不让他操心,还能往家里挣钱,他这个孩子没有白养。
如果没有人来玩桌球,小卖店还是很冷清的。这时候,刘东让燕子陪他打打球。球也打腻了,两个人就站着说话,倚着绿呢铺就的桌球台就像身处绿茵草地,有一种悠然怡人的情趣。他们有许多话好说,要归总他们到底谈论什么却又很困难,总之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过去。
如果不是刘东对燕子说,应该去找她的亲妈,燕子几乎忘了世上还有这么一个和她血缘最亲的人。亲妈是一个很模糊很遥远的梦,她很难把她纳入现实生活的轨道。她有养父,现在又有了刘东,她应该知足了。有了这些想法的燕子,当某一个夜晚只有她和刘东两人的时候,刘东搂着她的腰把她缓缓压向绿呢台面,她就决定把自己给了他。他们在绿呢台丽上有了第一次,那种感觉说不上美妙,但两个人的心里却比较踏实了,就像一个在河里漂浮的人踩到了水底。
在等待亲妈回音的日子里。燕子一遍遍地和刘东说这件事。
刘东说:“你这么想找亲妈,我们就自己去找,在上海一边打工一边找人,也不要在这儿死等了。”燕子听出刘东是真正明白她的人,她本来不敢这么想的,经他一说心里打定了主意。她抱着刘东亲了又亲,恨不得把自己和他捏在一起。
蜷在刘东怀里的时候,燕子听见刘东说了一句似曾相识的话。
“燕子,”刘东说,“找到了你妈,你准备怎么样?”
燕子还真的没有好好想过这个问题。
“我想嘛,”燕子说,“我要让亲妈陪我们在上海玩个遍,把好吃的东西都吃过,然后为我们找一个轻轻松松的工作,我们再也不回来了。”
“我们指的是谁?”刘东小心翼翼地问。
“我爸呀,”燕子忽然明白了,“噢,还有你,你这个多心眼的小男人。”
刘东说,“恐怕到时候就由不得你了。”
燕子说,“看你,事情还没有一撇呢,就争成这个样子,好吧,你实在不放心,我们这几天去把结婚证扯了。”
刘东说:“你把我看成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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