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婶子叔叔们,我退你们钱。你们晚上来取吧。”说完,林珊转身走进瓦房里扑倒在床上委屈地哭了。
在暑假让孩子去辅导班补习功课已经在有些偏僻的张家屯时兴起来了。说起上辅导班的原因,无疑有两种。一种是家长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渴望;另一种则是在假期,平常照顾孩子的母亲们都想利用这几个月到镇上赚几个钱以供补贴家用却又不放心孩子的安全以及吃饭问题,于是让孩子上辅导班真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
林珊是离张家屯只有一里路的林庄的一个姑娘,是一名大三在校生。人不仅长得落落大方而且教学方法也是受到了张家屯家长的一致好评。和前两年一样,林珊又来到张家屯办辅导班了,也还是在她的老姑家那个宽敞明亮的瓦房里上课。
开始报名的那一天好不热闹,家长们的相互调侃和孩子们的打闹声洋洋洒洒飘落在庭院的每个角落,孩子们跑累了,便一屁股坐在瓦房里的班级里,瓦房的凉爽与孩子们额头上的隐隐而出的汗液相碰撞,最后便变成汗渍残留在孩子们的大脑袋上。林珊的老父亲弓着腰在用抹布擦拭着桌椅板凳嘴里不时对孩子们说,哎,小心小心。
庭院里林珊一边写收据一边不断向家长解释:婶子,今年桌椅板凳的租费长了不少所以今年就多收10元学费,希望你们都能理解。家长们也都纷纷点头表示理解。末了,不知是谁像是深明大义般的说了句,这年头物价都上涨,这点俺们都懂是不。惹得众人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第二天,伴随炎炎烈日林珊的“远城辅导中心”轰轰烈烈地开课了。所谓轰轰烈烈,不过是林珊讲的绘声绘影而孩子们却依然是按捺不住心中对假期的憧憬时常走神。林珊也不恼怒,孩子嘛,假期刚开始淘气浮躁一点是可以原谅的。
转眼间,辅导班开课一周了。一切都开始步入正轨,林珊依旧是热情不减,忙完上午的教学任务,中午又马不停蹄地帮老姑给那些孩子做饭。3元钱,不算多,是孩子们中午的饭钱。可是令孩子们颇为不满的一件事是,林珊不准他们中午休息时间“自由活动。”孩子们所谓的“自由活动”则是离“远城辅导中心”不远处的那个充满诱惑的“来上网吧”和潺潺流水的小溪。小溪的下游则是蓄了不少水的小水库,在这样闷热烦躁的午后,钻进小水库游个三两圈或是在网吧和人神妖大战三百回合不比在仄凉的瓦房里昏昏睡去爽它个十倍。
那天早上和往常没什么两样。林珊在上课前,数了数教室里的孩子。她发现少了两个。她拿出手机想打家长询问一下原因,这时气喘吁吁的跑进来一个孩子。
“老师,那个,李刚他发烧了,三婶子说他过几天等病好了再来上课。”林珊点点头开始上课了。
让林珊始料未及的是:此后的每天早上,来上课的孩子愈来愈少。并且,孩子们不来上课的理由越来越荒唐。就像那个叫张然的孩子竟告诉林珊,今天早上又“流失”了的那两个孩子都是因为腹泻而没来上课。林珊打算这周五晚上放学后要追挨家逐户拜访下,询问最近怎么都不去上课。
周五的傍晚,闷热的空气像是停滞在空中不能流动,树上的知了不厌其烦的吼叫着更让人烦躁。林珊用湿毛巾擦了擦脖子,努力回想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林珊收拾好准备去拜访家长们,在她推开门的时候让她意外的是门外人头攒动。是家长们!
林珊将婶子叔叔们请进庭院里去,大家面面相觑谁都没走上前去一步。林珊的脸慢慢地变得通红,她所处的这种尴尬这种气氛让她脑袋昏昏的。末了,林珊似乎明白了。
“婶子叔叔们是对我的教学质量不满意吗?”林珊用眼睛与三十多个家长们交流。
林珊的话音落了,家长们你一言我一语窃窃私语般地像是说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说。渐渐地,这种声音逐步被扩大,被炙热的空气传播到林珊的耳朵里。林珊耳朵在接收这些信号的时候,身体颤抖了一下。
“我知道了婶子叔叔们,我退你们钱。你们晚上来取吧。”说完,林珊转身走进瓦房里扑倒在床上委屈地哭了。
晚上,林珊将160元学费如数退给了家长。家长们却算得更为精细,去掉周末孩子们是30天的课程,每天需要花费5.3元钱。去掉孩子在这辅导的天数,精打细算后还剩91—107不等。并且他们自备零钱,拿着退回来的钱满意离去。家长们成群结队地来,陆陆续续地走像极了报名那天。从家长口里林珊逐步缕出了事情的脉络。
大家都说,村西边又办了一家名叫“希望辅导班”的辅导中心。和林珊的辅导班相比,希望辅导班收费低廉。不,是免费的。大家有的说,那个辅导中心还承诺孩子每天的午饭不会少了鸡鱼肉蛋中的一样,并且伙食还是免费的。大家有的还说,那是上面为农村的孩子们专门派下来的辅导老师,所以才会叫希望辅导中心。
达尔文看似深不可测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的自然选择说在张家屯被证明了。“远城辅导中心”算是解散了,虽然还有3个坚持留下来的孩子,可林珊最后说服孩子的家长让他们将孩子送到“希望辅导中心”去。林珊不知道该如何向佝偻着腰,蹒跚而行的老父亲去交代,更让林珊彷徨担忧的是新学年的学费。她处理好辅导班的问题,不得不去城里的工厂里去做工。
去城里做工是三天后的事,走之前林珊决定去“希望辅导中心”去看看。阳光燥热的中午让人烦躁不安。在路上,听到从小水库传来孩子们“扑通、扑通”争先恐后跳下水的声音,传来孩子们咯咯的笑声。林珊在门外碰到了希望辅导
林珊打消了去“希望辅导中心”里看看的念头,转身仓皇而跑。她知道,她彻底被击败,她的保研梦被浇灭了。等待去城里做工的日子那种心情是郁郁寡欢的。走之前的头天晌午张家屯出事了。
张然溺水身亡,出事地点就在那个对孩子们而言充满诱惑的小水库。她,希望辅导中心的老师丢下一笔钱仓皇落逃。
她是林珊的同班同学朱子因,家境甚好。两人学习成绩不相上下,并且两人均是被保研的候选人。按学校的规章制度即积极服务于、致力于贫困偏远或是农村地区教学或是支教则优先保研,林珊有足够的优势被保研。每年辅导班结束后村委都会给她开个实践证明,与别的实践证明不一样的是,这张实践证明都有每个家长的签名以及按的手印,那是对林珊的肯定,很是有说服力。
学期末最后一个班会上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天,班主任告诉林珊只要她再拿到两张和前两年一样的实践证明她就可以顺利被保研了。心高气傲的朱子因当然不愿就这样与保研名额擦肩而过,打听得知远方伯父在林珊的所办辅导班的村子里,变兴起了要和林珊抢学生的念头。
免费为学生提供补习对有些偏僻人均消费水平特低的张家屯而言是莫大的恩宠,并且孩子们处于身体发育的关键时候,家长们深知鸡鱼肉蛋对孩子们的身体的益处。通过这些诱惑足以掠夺家长们的心,那么到时候,以后每年的那张实践证明更是手到擒来。而林珊不仅不能拿到实践证明了,而且她是与保研名额再也无关。
这些都只是朱子因一厢情愿的想法。然而,朱子因缺乏耐力去教给孩子们传授知识,更不可能像林珊那样热情似火地给孩子们讲课。所以,她只能通过各种途径去满足孩子们的需求以此来掠夺孩子们的“芳心。”所以,孩子们在灼热的午后提出去小水库游个它三两圈,朱子因答应了。
就这样不幸降临在张然身上,降临在张家屯,降临在朱子因身上。在那个小水库旁边躺着的是张然弱小而又僵硬的身体,林珊呆呆地望着他,村子里过往的行人窃窃私语。
林珊没有去城里做工,那天晚上,家长们成群结队地赶来交钱,又陆陆续续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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