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谦赶紧将蓝孝贤扶了起来。
两人分宾主坐了,互相叙说了一番别后之情,说到动情处,两个大男人也禁不住唏嘘感叹,甚至还洒下了几滴眼泪。
最后,夏明谦说明了自己此番上山的目的,并掏出了县长谭仲云的亲笔信交到蓝孝贤手里。
蓝孝贤读完那封招安信,半晌无语。
夏明谦赶紧说:“你可千万别错过这个机会呀?现在是国共两党龙虎争霸,没有谁顾及你。等将来大局定了,他们就会腾出手来收拾你的。与其那时被官府剿灭,倒不如现在招安从良,也许还能建功立业,光宗耀祖!”
蓝孝贤摇了摇头,说:“可是谁知道将来会是怎样呢?鹿死谁手真的不好说!”
夏明谦说:“共产党是成不了大器的!蒋委员长正在加紧部署对湘赣边地区红军的围剿,这些赤匪很快就会撑不住的。”
蓝孝贤说:“这些天,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夏明谦长嘘了一口气,说:“寨主,你还记得我小时候对你说过的话吗?我说过要把你接到大城市去,让你进最好的学校读书。那时我年轻,没办法实现我的诺言,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娘。后来,我稀里糊涂地回了犀城,办了一家布庄,起名为‘魁贤布庄’,意思是对不起你,愧对你蓝孝贤呀!我打算拼命攒钱,攒好多好多钱,再把这些钱给你,给你娘,来还我欠你们的这份感情债。谁知后来,你突然失踪了,你娘也疯了……唉,这可都是我作的孽呀!直到有人在蓝豹岭认出了你,说你还活着,我的心才得到了一丝慰藉,可一种更大的不安又时时啃噬着我的心……自从听说你当了寨主后,我就萌生了这样的念头,一定要想办法劝你下山,让你接受政府的招安……寨主,你明白我的苦心吗?”
蓝孝贤被夏明谦的真情表白感动了,他揩了揩湿润的眼角,哽咽着说:“先生,请您别再叫我寨主,就叫我一声孝贤吧!”
“孝贤……这么说,你答应我了,是吗?”
“我答应您……不过,您得转告谭县长,县府必须帮我把我哥哥霸占走的那份家产判还给我!”
“行!行!这个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夏明谦回到犀城,向谭仲云转告了蓝孝贤的意思,说只要谭县长能替蓝孝贤主持公道,把原本属于蓝孝贤的那份家产判还给他,蓝孝贤和他的两百多弟兄就会死心塌地效忠谭县长。
谭仲云听了夏明谦介绍的蓝家兄弟手足相残的故事后,感叹道:“世上竟有如此狠毒之人,把一个大活人塞进棺材,那人可是他的亲弟弟啊!”
夏明谦说:“县长,蓝孝贤提出的条件,您能答应吗?”
谭仲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说:“当然答应他!蓝孝德充其量不过是我的一条狗,蓝孝贤可是一只大老虎!牺牲一条狗,换来一只虎,何乐而不为?”
“哈哈哈!”两人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几天后,蓝孝贤果真带着两百多人到了犀城。
说来也巧,自从蓝孝贤下山后,一年多时间过去,犀城县城平平安安,再也没有发现过红军游击队来骚扰。
众匪脱下杂七杂八的衣裤,穿上了整齐划一的军服,显得特别新鲜,也特别精神,大家慢慢改掉了原有的匪气。有少数几个旧习难改的,偷偷地去玩了几次女人,抽了几回大烟,被蓝孝贤发现后,他猛抽了他们一顿鞭子,把他们赶出了犀城。这样一来,犀城人开始对这位武功山上下来的匪首刮目相看了,尤其是当蓝孝贤主动出资,修复了北门边护城河上多年前就被洪水冲断了的三总桥时,饱受战乱之苦的犀城人,几乎要对蓝孝贤顶礼膜拜了。
蓝孝德却倒了大霉!这天,他拖着像石磨一样沉重的双腿,从县府的公堂里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脑袋胀得像一个大气球,似乎马上就要炸裂。他的头勾得很低,以至人们看不清他的脸是红还是紫,是激愤还是羞愧。但他却明显感受到了满街的愤懑和鄙弃,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男人还是女人,全都用异样的眼光望着他,仿佛在他们眼前晃过的不是人,而是一个不男不女的“人妖”,是一堆布满了绿头苍蝇、生了蛆的臭肉。那一道道犀利的目光,像一把把锋利的刀,把蓝孝德剥得一丝不挂,再砍成一块一块,剁成一团一团……他想走快一点儿,找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藏起来,了此残生。可是那些目光像一条条绳索,捆住了他的双脚,像一把把挂钩,拉扯着他的衣衫,牵扯着他的身子和灵魂,使他举步维艰,走一步退三步。
蓝孝德怎么也料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一天。二十五岁那年,他从蓝芝茹那里接过了蓝豹岭的族长之位,也接过了蓝家那份殷实的家业。几十年来,他处心积虑,机关算尽,不仅家产翻了几番,名望也如日中天,一天比一天高,虽也曾遭过几次灾,受过几回难,但都是有惊无险。而且,每次事过之后,他都能走出维谷,创造出比以往更大的辉煌。可这一次,他被彻底毁掉了,毁在那个“孽障”手里!
他实在想不到,县里的那些人竟然一边倒,都为蓝孝贤说话。尽管他忍受着奇耻大辱,不顾父亲蓝芝茹的脸面,像鞭尸一样把蓝孝贤的出生之谜和他母亲九姨太的奸情抖了出来,可那些人就是听不进去。他急了,极力申辩,不料法官竟把惊堂木一拍,说他信口开河,胡编乱造,叫人把他痛打了一顿,最后还说,要不是念在他这些年办挨户团剿匪有功的份上,定然严惩不贷。最后,法庭宣布:蓝孝德将抢夺其弟蓝孝贤的一半家产归还给其弟,另赔偿其弟蓝孝贤身体伤害、精神损失费×元,考虑到他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允许他拿自己的那一半家产抵押,并逼着他当场画了押。
蓝孝德跌跌撞撞地在大街上走着,脑子里混沌一片。他的脚重重地敲击在又冷又硬的麻石街面上,如同踩在软绵绵的棉絮上,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已经变成了一个不名一文的穷光蛋了!”蓝孝德默默念叨着,“我还有什么希望呢?前些年,那些暴徒斗争我,分我的家产,甚至让我蹲大狱,都没有把我整垮。这回我却彻底垮了……”他有些后悔,后悔年轻时还不够心狠手辣,以至留下后患,使自己落得如此下场。
难道这一切真的是命?
“铁嘴神算”刘舜尧说,蓝孝德是两头吃苦的“辣椒命”,他还半信半疑。“信”,是因为“铁嘴神算”太权威了,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几乎就是事实;“疑”,是他不甘认命。现在看来,他得认命了,他感觉自己再也没有力气,再也没有资本去重振旗鼓了。
蓝孝德高一脚低一脚地在大街上晃荡,迷迷糊糊地走进了花巷。
“来呀,先生。”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正在搔首弄姿,见了蓝孝德,她们如同苍蝇见到了臭肉,“哄”的一声全围了上去。女人们勾肩搭背,拽胳膊抱腰,将蓝孝德拥进了花楼。然后,她们你推我拥地又给蓝孝德灌了几杯酒,将他扶到一张透着脂粉香的鸳鸯床上。
蓝孝德醉眼蒙眬,整个身子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来呀,还愣着干什么?”一个女人嗲嗲地道。
蓝孝德用力睁开眼帘,眼前立即呈现出一片耀眼的白来。
眼前的女人已经脱得一丝不挂,躺在床上,蛇一样地扭动着,白的奶子,白的腹沟,白的大腿……然而,所有这一切,蓝孝德都视若无睹,勾不起一点儿情欲。
“来呀,先生,我好冷!”女人催促着,见蓝孝德许久没有动静,便爬起来,扭动着水蛇腰,颠到他面前,雪白的奶子一颤一颤的,在他脸上晃来晃去,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伸到了他的下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