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着。眼看就到年底了,离矿山不远的镇上已有零零星星的鞭炮声了。
“干完今天这趟活,你们就可以回家团圆了!”八爷边整理矿灯边对工友们说。
工友们三三两两随声附和:“是啊,八爷,您今年回家吗?从我们来到矿上就没有见过您回家。”八爷笑笑说:“不回了,老喽,再干几年,干不动回去就不回来喽!”“八爷,这矿上要是没有您,我们可心里没底了!您说要是发生……”
“不要胡说,下井!”八爷喝道。矿上有讲究,下井前不能说不吉利的事。刚下井八爷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他想叫大家上井,可是又没有明确的理由,不要说老板不答应,就是工友也不答应啊,全指着挣些钱回家过年呢!
工友们支架的支架,打洞的打洞,过了不久,只听到“轰”的一声,凭多年的经验,八爷知道出事了!
等八爷从昏厥中醒来时,四周已是一片漆黑。他手忙脚乱地摸到矿灯,一看,眼前全变了样:巷顶横七竖八,巷底一片狼藉,幸好工友们都在,没有人受重伤,只是一个个灰头土脸的。
工友们把八爷围在中间,这些人都是刚来矿上不久,现在八爷就是他们的主心骨。“嗯,现在最重要的是保存体力,等待上面的救援。从现在开始,大家待在一起,尽量少说话。”接着八爷又补充说,“大家都关了自己的矿灯,只留一个就行了。”工友们依言关了自己的矿灯,坐在了一起。
坑道里静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井下的空气已经很混浊了,八爷告诉大家:“出了事,老板肯定会想办法救援的,大家一定要保持体力……”
正说着,工友中的老黑突然站起来向旁边的石头撞去,大家急忙拉住他,老黑也是老工人了,知道这种情况怕是没活路了:“早晚是个死,你们就让我先走一步吧!”这话触到了大伙的心坎上,大家都明白这种私人矿要是出了事,老板早就逃了。有几个工友哭了起来,刚开始八爷还在骂,渐渐地,八爷的声音也弱了下去,到最后大家都不出声了。
不知过了多久,猛然传来一声炮响,大家齐刷刷地站起来。八爷说,这是要救大伙出去,别的办法都不灵,只有放炮炸才管用。老黑不信:“那个老板会关心几个煤黑子的生死吗?放炮挖条巷道少说也要几十万,安抚几个遇难者家属的开销加起来也到不了一半,谁都会算这个账!外面是别的矿在开矿,都死了这个心吧!”大伙一听顿时泄了气,全瘫在了地上。
不久炮声又传了过来,八爷把耳朵贴在地上,听着听着,突然八爷高兴得拍起手来:“十炮,是十炮啊!”见大家没明白,八爷解释说,如果是别的矿在开采,至少要放三十炮,否则会亏本的,而十炮正是开辟巷道的炮量。大伙一听顿时兴奋起来。八爷当即喝道:“大伙现在最要紧的是保持体力,再不要说话!”大家都相信八爷,八爷是老工人了,肯定错不了。老黑想说什么,可看到八爷虎着一张脸,就没再说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渐渐传来嘈杂的说话声:“有人啊,真的还活着!”工友们一个一个被抬上井来,可当八爷被抬上来的时候已经停止了呼吸,八爷身子弱,没能坚持到最后。
原来矿下出事后,家属们到矿上来找人,老板这才开始救人,第五天的时候才把工人们救上来。那十声炮响不是救援队打炮的声音,而是附近小孩子们放的爆竹,就是这十声爆竹,才让大伙有了希望。而八爷却明白,那肯定不是救援队打炮的声音,因为在救援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打炮,打炮有可能引起矿井再一次塌陷。
后来矿上发抚恤金,这时候大家才知道八爷一直没有成家,都不知道八爷的家乡在哪里。最后工友们把八爷埋在了矿山附近的一个山丘上,并竖了一个碑。这以后,当矿上有新来的人时,老一些的人都会把新来的人领到八爷的坟前,给他们讲八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