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连串的狼嚎声,从敞开的车窗中传了进来。荒原的山坡上,一头健硕的白狼凝立在风雪中。它神情平静,目光深邃,拥有完美的体态。它是雪原最出色的头狼。它的身后,狼群的数量已经达到了40余头,这是这一高原区域近年来最大的一次狼群集结。
漫天大雪中,狼群对空嚎叫着,高低起伏,如怨如诉,像在斥责天地的无情,诉说心中的悲凉。嚎叫声中,那头狼突然开始剧烈地扭动腾跃,以这样的方式进行战前的鼓舞,狼群跟着腾跃起来,厚厚的积雪被激起大朵的雪浪花,在天地之雪的笼罩下,狼群沸腾了。
忽然,头狼高高跃起,在空中一个折身,长嚎一声,冲下山坡。群狼跟着冲了下去。狼群很快冲到了铁路旁,头狼观察了一番,带队朝着东北方向奔去。狡黠的狼知道,铁路会把它们带到一个有食物的地方。
杨钢回到了自己的车厢,轻步回到铺位坐下。对面的藏族大妈从床铺上坐了起来:“小伙子,你受伤了?”
杨钢一惊:“啊,没有。”
藏族大妈拧亮床头灯,说:“手拿出来。”
杨钢迟疑了一下,从毯子下伸出右手,上面缠了一圈布。
“这样不行,撕掉!”大妈说着,打开自己的包,翻出一个药瓶,取了一些药膏,涂在杨钢的伤处。
杨钢怔了一下,低声说:“我这手,是刚才不小心……”
藏族大妈摇摇头:“不用跟大妈解释。年轻人哪,做事要小心。你这是回家过年吧,怎么好带着伤回家?”
杨钢愣了一下:“是,好几年没回去了。”
“你这就不对了。”
杨钢黯然。
“你家里还有谁?”
“我妈和我弟弟。我妈身体不好,这几年,一直是我弟弟在照顾她。”杨钢轻叹一声,“我没什么长处,他却很有出息,从小读书成绩好,考了名牌大学,还有一份好工作。”
藏族大妈轻轻摇头说:“每个人都有长处的。一只羊,一棵草,一滴水,都有它的长处。”
杨钢感激地看着她,缓缓点头。
白玛在巡视车厢,那“黄毛”看她走过,冲白玛嚷:“喂,到底开不开呀?”
白玛吸了一口气,大声说:“现在是供电线出了故障,我们想开也开不了!请大家相信,政府正在组织抢修,我们很快就能走了!”
一直不吭声的“皮夹克”也对白玛开了口:“哼,少蒙人。这趟车有自备的动力,不靠供电线也能走。列车长在哪儿,我去跟他说!”旁边几个旅客也站了起来。
眼看群情难以控制,白玛急得汗都冒出来了,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杨简。杨简看着她,站起来:“大伙儿不用找了,我知道问题在哪儿!”
“皮夹克”斜眼看着他:“你知道?”
杨简大声说:“这趟车是有备用的动力系统,但是储备的能源现在都用来供暖和制氧了,现在开车,万一路上把能源用光,我们这车人麻烦就更大了。”
“要是能源用光了,供电线还修不好呢?”“皮夹克”问。
“不会。”
“为什么?”
杨简看了窗外一眼,露出信心十足的表情:“因为雪很快会停。”
“皮夹克”看了窗外一眼:“你是干什么的?”
“没什么特别的,刚好能看懂老天爷的脸色,什么时候下雨,什么时候下雪,多少是知道的。”
几个人将信将疑,杨简说:“你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这些人不作声了。
杨简对众人笑了笑:“大家都累了,快去休息吧。”
众旅客慢慢地散去了。白玛看向杨简,两人目光对视,杨简一笑,这笑容似有无限暖意,白玛的脸红了。她微微想了一下,对杨简说:“你跟我来。”杨简像个听话的孩子,跟着她走。白玛领他到了她的乘务员工作室,说:“你在这儿休息一下吧。你旁边那几个人太吵了,你也睡不好。”
杨简笑着低下头,小声问:“让我搞特殊化啊?”
白玛转过身说:“这里反正空着,你给我好好呆着。”杨简看到她的耳朵都红了。她用生气掩饰她对他的关心。杨简不再逗她,顺从地在她休息室的简易小床上坐下来,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有淡淡的喜悦,又有淡淡的忧郁,还有一点点痛,种种情愫缠绕在一起,他无法细别,但他知道那与两个人有关:白玛,还有之前那个请他喝酒的中年男人。特别是后者,他那一双眼睛如此深邃,又如此亲近,竟然让他想到了哥哥。
同一时间。拉萨市公安局小会议室内灯火通明,烟雾缭绕。由局长召集的紧急专家会议正在进行。派王海波坐火车进京,在当时看来是最安全和经济可行的方式,但是一场谁都估计不足的特大雪灾使事情急转直下。
墙上有一只倒计时钟,上面显示的数字是17。从现在算起,17个小时之内,雪银莲如果不能送到北京科研人员手中,这次重大任务就是彻底失败。
会议室里一片沉寂。所有人都阐述了意见,局长紧张地思索着,做着权衡。
“派直升机。”他终于开口。
“可是我们的直升机……”一位技术专家急道。
“请求部队支援!”局长打断他。
“可是军区现在最好的直升机也没有这么大的续航能力!”那专家说,“现在是深夜,又是这样的天气状况,太冒险了,我不同意!”
局长用布满血丝的双眼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太冒险了。可是这九天藏地的瑰宝也正在冒险。”他环视周围,沉稳地说,“责任我负。这个险,我们必须冒。”
“还有一个办法!”一位熟谙高原地形的专家突然说。所有人都看向他。
“列车上有备用能源,全部用于行驶的话,大概能走三个小时。这样的话,他们应该可以很接近察尔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