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雪崩
此刻天光已亮,车厢里,人们的情绪也和这天色一样亮了起来。虽然拥挤,有些人还饿着肚子,但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列车还在走,家越来越近,总还是令人欣慰的。
杨简和白玛小心地在人群中挪动着,为旅客们倒开水,细心地做着安抚工作。车厢里显得很平静。王海波走进车厢,他挤到车厢中部,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寻找行窃者。
白玛和杨简到了“黄毛”等人的位置,把几个人的杯子添满开水。“黄毛”仍是满脸的焦躁,喝了一口水,恨恨道:“妈的,不闷死也饿死了!列车员!饿死人了啊!”
白玛解释:“对不起,请您再忍一下,再过一个小时就发食品了。”
旁边的藏族大妈从包里取出食品,递给“黄毛”:“你们先吃点儿这个吧。”
“黄毛”也不称谢,接过来就往嘴里塞。大妈又掏出一些递给“皮夹克”和“大耳环”,两人狼吞虎咽起来。
藏族大妈看着他们:“好吃吗?我自己做的,要带到北京给外孙吃的。”
麻森糕的香气溢出来,一旁站着的杨钢深深嗅了一口,闭上了眼睛。杨简千里探监,只是为了把妈妈做的麻森糕带给他吃,而他甚至还没有机会吃上一口,就已经越狱出监了。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此刻,“黄毛”吃完了自己的一份,一抹嘴:“哎呀,越吃越饿了。老人家,你送佛送上天,剩下的都给我吧!”说着,竟伸手去翻藏族大妈的包。
“这可不行!”大妈一惊,忙用手护住。
杨钢把“黄毛”的手拨开:“干什么你!”
“黄毛”成心寻事,挥手甩过去:“关你屁事!”
杨钢闪开了,怒道:“你是畜牲吗?”
“操,敢骂老子,你活腻了!”“黄毛”跳起来,冲杨钢就是一拳。“大耳环”见状,跟着跳起来殴打杨钢。
杨钢单臂护住头脸,另外一只包扎着哈达的手始终藏在腋下,既不还手也不闪避。
“住手!你们干什么!”白玛怒道。
一旁的杨简见状,挤过来拉小流氓。
“都住手!拿去!”藏族大妈突然站起来,喊道。她的声音不大,但似有一种威仪,“黄毛”和“大耳环”不由得收了手。
大妈把自己的包递给白玛:“现在,这是列车的财产了,等一会儿由列车员分配!”
白玛接过包,感动地用力点头:“好,谢谢您,大妈。”
“黄毛”嘴巴动了动,什么也说不出来,悻悻地坐下。
大妈转向杨钢:“小伙子,你没事吧?”
杨钢一动不动,似乎呆住了。此时此刻,周遭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只有大妈的声音萦绕在他耳际,似梵音响彻天宇。他不解其意,只觉得内心颤抖,眼泪似乎要流下来。那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在狱中苦思三年不得其解的问题:当大桑吉活佛向他逼来时,他为什么会束手就缚。活佛说得对,只因他是孝子。那历经数百年、经由代代虔诚的民众顶礼膜拜、相伴历代活佛独守内心,感知浸染着人性光辉的唐卡杰作——《多吉祝祷图》,是有灵性和力量的。大桑吉活佛以其深厚的功力,用一种特殊的方法唤醒了它,它触动了杨钢内心最柔软的东西,令他一时被情绪所控……
“孩子,你怎么了?”藏族大妈发现他脸色异常,拍了拍他的肩膀,关心地问。
杨钢回过神来,摸摸挨打的地方:“没事。”
远处,王海波默默看着这一切,若有所思。
突然,列车一顿,接着缓缓停下来。顿时,车厢内惊声四起,旅客们再次陷入一片恐慌。
驾驶室内,列车驾驶员努力操控着机械,但机车徒劳地抖动几下,又不动了。驾驶员望向后面的列车长,一脸的无助。
高达标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向外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