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达标怔了好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
杨简轻舒一口气,然后坚定地转身,在一个背人处坐下来,往脚上套雪屐。高达标蹲在旁边,飞快地向他说着雪地行进以及与道班联络的注意事项。几分钟后,杨简收拾好简单的背包,大步走出隧道,一出洞口,他就看见了王海波。
王海波默默地打量了他一下,沉声道:“我送你几步。”说着,他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杨简知道此人和杨钢有特殊的关系,快步跟了上去。王海波走了几步,停了下来,转向杨简,把自己的证件亮在手上:“我是警察。”
杨简看着警官证,点了点头。
王海波从怀中取出圆盒,小心翼翼递给杨简:“这件东西,是你哥最后交给我的。它关系到千万人的健康,一定要平安送到北京。”
杨简默默地接过圆盒,揣入怀中。
“这是北京方面的联络方式,你一找到救援,立刻让他们送去北京。”王海波递给他一张卡片,看了看表,“这个恒温盒还能保温五个小时,这是你的全部时间。”
杨简皱眉:“万一,我迷路了呢?”
“我相信你。你一定能成功!”王海波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
杨简走出两步,又转回头,看着王海波:“我哥他……”
王海波凝视着他,严肃地说:“你哥,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杨简点点头,转过身,深吸一口气,大步向前走。
“杨简!”身后忽然传来白玛的声音。杨简一回头,白玛挎着一个背包,快步朝他跑来。
杨简瞪大了眼睛:“你来干什么!”
白玛展颜一笑:“向导!”
“别开玩笑了,快回去!”
白玛一扬眉:“一点儿玩笑都不开,列车长都批准了。在这地方走路,我比你这个大男人有用得多,不信走着瞧!”
杨简凝视了她好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好,我们走!”
两人大踏步走向雪原。几个人站在隧道口目送着他们。张大可站在中间,神情沮丧。
杨简等人出发后,高达标几乎没有坐下来过,他焦躁地踱着步,不时走到隧道外看看。
“黄毛”伤势较重,但躺了半天,又吸了一罐氧气,精神好多了。他吃力地坐起来,冲高标达喊了一声,递给他一支烟:“车长,你也歇会儿吧。”
高达标摇头:“我不抽烟。”
“抽着吧,你看咱们这样儿,”“黄毛”喘着气,“什么都得经历一下不是?”
高达标迟疑了一下,弯下腰,接过了烟。“黄毛”给他点上。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一种很特别的声音从远处传进来,像是某种机械的鸣声。高达标愣了一下,突然弹了起来,箭一般射出隧道,一架直升机在远处上空盘旋。他大喊着,拼命挥着手臂。但距离太远了,直升机毫无反应。高达标冲回隧道,嘶声大喊:“信号弹!快!”很快,列车员拿着信号枪冲出隧道。可直升机已经不见了。
天地间再次陷入死寂。
杨简和白玛走出一里多路,忽听身后有响动,回头一看,竟然有人在雪上滑行,飞快地朝他们奔来。正是那滑雪爱好者老裘。
“喂!没破坏你俩的二人世界吧!”老裘不一会儿就赶了上来。
白玛惊道:“你干什么?”
“我怕天太阴,给你们当个电灯泡。一起走吧!”老裘笑道。
“你要和我们一起去?”
“我这滑雪技术可不是白练的,走吧,你们用得上我!”老裘说着,径直向前滑行。
杨简和白玛对看了一眼,快步追了上去。
走在路上,杨简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高达标说“雪原地形复杂”。他本来以为顺着铁路一路走到底,哪有什么复杂,哪知在谷地时还好,一旦到了地势开阔处,厚厚的雪把所有地势抹平,如何判断铁路的走向,的确需要专业的技术。三个人谁都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白玛虽然在雪原长大,对地形地势有一种天然的直觉,但直觉是否真的有效,一直在杨简的心里有个问号。但是看白玛胸有成竹的样子,他把心一横,跟着她走就是。
雪地行走最耗体能,天地间只有三人的呼吸,路途似乎遥遥无期。三个人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脚下。老裘忽然开口:“我说向导,你肯定咱们是沿着铁路在走?”
“肯定。”白玛说。
“凭啥这么肯定?”
“你把自己当成设计铁路的人,想象火车走什么路,咱们就走什么路。”
“修铁路要勘测地形,分析地质,这怎么想象?”
“我从小在这儿生活,不用想就知道了!”
杨简看了看手表,出发将近三个小时了,这意味着,他的时间已经消耗了一多半。他露出焦急的神色,忽然越过白玛,率先走向不远处一块被雪包裹的凸出的岩石。
“慢点儿!”白玛紧紧跟上,但杨简走得更快。
“喂,杨简……”
话音未落,猛然间,杨简身子一歪,栽了下去,一下就跌出了白玛的视野。
有过经历的人都知道,茫茫雪野最具视觉欺骗性,看似一马平川,实则常有些深浅不一的起伏,有一些大坡,在注意力不集中的情况下,甚至在脚边都觉察不出。杨简急于赶路,心急之下一时失察,踏中一块悬空的雪块,顺着一处大坡滚落。
白玛惊呼一声,冲了下去。老裘的滑雪功夫这时显露出来,一个漂亮的大回转,滑到了坡底。两人扶起杨简。杨简捧着脚踝,面露痛苦之色。原来是在下落之际,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狠狠撞了一下。白玛心疼地看着他,坐了下来,抓起雪块,为他作冷冻处理。老裘摇摇头,滑到远一些的地方,也坐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面包,吃了起来。
杨简歉疚地看着白玛:“对不起,我想抄近路快一点儿。”
“别说了,好好休息一下,咱们一定能到。”白玛从包里掏出那位藏族大妈做的麻森糕,“来,吃一点儿。”
“我不饿,你吃。”
“胡说!”白玛嗔视他,“不吃你怎么走得到!”
杨简微笑,接了过来。香甜的麻森糕一入口中,他鼻子一酸。他慢慢地吃着,一边伸手入怀,掏出杨钢送给他的钱夹,打开看。
钱夹里有一张支票。杨简没有去打开它。他的注意力被一张照片吸引了。那是一张眼熟的老照片,照片上,自己戴着博士帽,和杨钢一左一右搂着妈妈,一家人开心地笑。列车上的一幕忽然浮现在他眼前——
“他做的是坏事,但说的道理都挺好的。他告诉我,打架的目的不是伤人,是让人怕你,服你,这样才能保护好你自己还有家人。”
“你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