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这位乘务员年纪很轻,声音也很好听,她来到杨简身边,“您的票呢?”
杨简不禁眼前一亮。这是一位藏族姑娘,但汉语说得很标准。她身材姣好,面容清新靓丽,一走过来,好像把周围都照亮了。杨简冲她一笑,出示了车票,同时看清了她胸前的工作牌,上面写着汉语名字:白玛。
白玛瞪着“黄毛”说:“请让一下,这是这位旅客的座位。”
“黄毛”看着姑娘,眼睛有点儿发直,他坐直了,嘻笑道:“这个座位你坐还差不多。来来,”他拍拍自己的腿,“请坐。”
白玛怒道:“你放尊重点!”
“黄毛”继续嘻皮笑脸:“尊重?我很尊重你啊。你问问他们,哥哥这地方,有多少人想坐还坐不到呢。”
对面的“大耳环”跟着嘻笑,他旁边一个年纪更长些、穿着皮夹克的男子看上去是同伴,并没跟着笑,却皱了皱眉。
白玛碰上这么一群无赖,一时束手无策:“你让不让?”
“黄毛”色眯眯地看着她:“你要坐,我怎么会不让呢?”
白玛一跺脚,转身走开。杨简此时刚把大背包在行李架上安顿好,回到座位旁,看着三个人,又一笑:“三缺一啊。”
“大耳环”一愣,“你想打麻将?”
杨简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扑克牌:“我有比麻将更好的玩法。”他转向“黄毛”,“你不是喜欢赌吗?想不想赢两百块?”
“黄毛”瞪大了眼:“你说什么?”看样子准备发作,对面的“皮夹克”伸手止住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杨简。
“这是北京现在最流行的玩法,你要是不会,酒吧里都不好意思跟女孩打招呼。”杨简说着,从容地坐了下来。
“好,玩玩。”“皮夹克”说。
看样子,这“皮夹克”是三个人的核心,那“黄毛”不情愿地往里挪了挪。
列车启动了。
同一趟列车的一节软卧包厢里,杨钢坐在窗边,漠然地看着窗外的大雪。此刻,他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有“千面人狼”之称的他易容术精妙,即使是易过容,脸上仍然有丰富的表情。然而此刻,他没有任何表情,全无其他旅客那种过年的兴奋,或者回家的急切。对他来说,这只不过是又一次任务,是他那多姿多彩、交织着危险和刺激的人生旅程的一站。
他曾经非常享受这样的旅程。没有什么职业能够像他从事的这个行当一样,每时每刻都带给他这样的享受。明天,一小时后,甚至下一秒钟将发生什么,对他来说都是未知,这种生活能最大程度地满足了他的好奇心。他热爱冒险,求变,善变,永远保持好奇心,这是一个一流的江湖大盗特有的秉性。15岁那年,他遇上了大师,大师发现、发掘了他的这种秉性,并请顶尖高手悉心教授杨钢这个职业所需的一切技能。8年之后,杨钢涉入江湖,陆续做下在嘉士比拍卖现场盗走圆明园青铜牛首以及在二十几位黑道高手的联合追踪下,成功地把一枚藏有高度商业机密的芯片送到指定地点等一系列令行内人惊叹的事件。因为这些事件,杨钢给公安部门乃至国际刑警组织留下了深刻印象,“千面人狼”的绰号就是从公安部刑警司里率先叫出来的。
千面变化,人中之狼。
杨钢喜欢这个绰号。来自对手的评价是对他的专业技能最好的肯定。另一个原因是,所有被公安部刑警司起过绰号的人,已经无一例外地全部落网——除了他。他享受这种刺激,对他来说,钱是次要的,甚至是不重要的。他做下的每一桩大案都涉及至少上千万元的金额,但他从不向大师提到钱的事。大师给他的钱,他除了按时寄给家里,几乎剩不下多少。他对此很满意,也很知足,事实上,如果给家里寄的钱多了,他还担心要怎么让母亲相信他在外地打工的鬼话。
三年前,母亲被查出患了肾病,需要一大笔钱做治疗。他第一次向大师提出了钱的事。大师立刻给他安排了一桩200万元酬金的任务,可他在关键时刻失手,入了监牢。后来,大师以他的名义为母亲支付治疗费用,但母亲不肯接受,他无奈之下向母亲坦白了这些年发生的一切。母亲最终还是拒绝了这笔费用,只选择了最省钱的疗法。她写信给他,要他相信,她一定会活着看到他走出监狱,重新做人。
在狱中,他痛下决心要改邪归正,与大师断绝来往。大师不止一次地派人来联系,表示能帮助他越狱,但都被他坚决拒绝。几天前,当雪银莲出现时,大师的手下再次和他联系。紧接着,杨简带来了母亲病危的消息。这一次,为了母亲,他终于答应了大师,做最后一票。大师也答允了他一个高到他难以想象的酬金。
此刻,他大盗生涯的最后一站已经启程,他心里没有丝毫的享受,只希望列车快些,好让一切尽快结束。
忽然,包厢门一响,一个男人走了进来。这是一位中年男子,面相粗犷,属于运动型的,他一身运动行头,背着一个长长的运动包,挤了进来。“第一次坐火车,这包厢还真不好找。”他大声说着,像是对包厢内的人打招呼。
杨钢看也没看他一眼。包厢内的另外两人已经上了床,探出半个头对那人点了点。
那人在杨钢对面坐下来,脱下脚上的专业雪靴,换上一双轻软的便鞋。“没见过这么猛的雪。”他顺着杨钢的视线说。
杨钢不理会。
“探家?”那人直接问。
杨钢只好“嗯”了一声。
“我姓裘,您怎么称呼?”
杨钢像是没听见。
那老裘也不以为然:“喂,滑过雪吗?要不要看看这个。”说着,他站起来,从地上的长运动包里取出两片滑雪板,“瑞士TOKO的,原装进口,看这护手,怎么样?”
“不怎么样。”杨钢站起来,一转身,双臂一撑,钻进上铺躺了下来。
白玛气呼呼地穿过两节车厢,冲前方一位年青的男乘警叫道:“张大可!”
那叫张大可的小伙子正在视察车厢,听见喊声,扭头朝她笑了笑:“马上!”脸上一副甜蜜的表情。白玛疾步走向他,一不小心碰到一位藏族大妈。“别慌,有什么事慢慢来。”那藏族大妈和蔼地说。原来,她正是杨简买票时遇到的那位大妈。白玛脸一红,点点头,放慢脚步,向张大可走去。
“有什么能为你效劳?”张大可迎上来,满脸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