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金县令的背影,眉月一咬牙,下定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众人皆知,金县令有个癖好——只要发现涉及闺阃之事,金县令必会东牵西扯定为奸情,将女犯剥光衣服,科以裸体行杖。看着女人不着一缕,在翻飞的笞杖下哀号扭动,直至被打得皮开肉绽,伤痕累累,金县令的心里便会产生极其强烈的满足感。而那些充当看客的无赖子弟,也一个个亢奋难耐,大呼小叫。短短两年,金县令已判处过不下十名女子裸刑。
转眼间,三天过去。这日清晨,县衙贴出告示,再审眉月。告示既出,扎堆在街头巷尾的无赖地痞纷纷涌向衙门,伸长脖子静等好戏开场。果不其然,假模假样走完过场,金县令猛地一拍惊堂木下了判决:行杖三十,以儆效尤!
“眉月姑娘,对不住了。请吧。”“鬼手七”招呼了两个当班衙役,走向眉月。
“鬼手七”之所以得此绰号,据说他深谙笞杖之道。若想要嫌犯性命,七板之内,定让魂魄赶赴鬼门关。此时,对眉月来说,死不足惧,可恨的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解带去衣,裸身受刑。与其承受这份屈辱,倒不如痛痛快快去死。
心念及此,眉月用力搡开“鬼手七”撞向墙壁。“鬼手七”的动作也不慢,急忙回手薅住了她的手臂。恰恰这时,赵刘氏踉踉跄跄、悲声大哭着冲进了公堂:“求大人明察,你托人给民妇传话,说筹齐六百两银子就会放过眉月。我卖了地,典了家产,好不容易凑够,可昨夜,全被贼人偷走了。”
“大胆刁妇,竟敢信口雌黄。本官一向恪守法度,秉公办案,又岂会索财免刑?”金县令厉声呵斥道。
“民妇不敢撒谎,找民妇的是马主簿。”赵刘氏急急回道。
在此空当,眉月瞄到金县令的嘴角飞快地掠过一丝阴笑,不觉心尖一颤。十有八九,这是金县令和马主簿设下的圈套。用这种下三滥手段取财,既中饱私囊又不会落人口实,还能为所欲为!
金县令正准备让巧舌如簧的马主簿出来对质,但让他做梦都没想到的是,马主簿早带着那六百两银票没了影,只留下一纸信笺,说他干了十几年,一直没能扶正,如今时局动荡,他决定还是捞点实惠跑路算了。金县令看完信,气得发疯,下令道:“行刑!给本官打,往死里打!”
几个差役如狼似虎般扑向眉月,三下两下便将她的衣裳撕扯得粉碎,接着按倒在地。“鬼手七”高举起木杖,喊着号子拍下。整整三十杖,杖杖见血,一下不少,而让金县令和众看客万难置信的是,眉月紧咬牙关,愣是一声没吭。刚行完刑,小丈夫赵陆便哭喊着跑进去,弓身背起了眉月:“姐姐,你撑住啊,我这就背你去找郎中。都别看,别看我姐姐啊。”
“陆子,别哭,姐姐没事。娘呢?”眉月断断续续地问。
赵刘氏也到了,满头满脸都是血,几乎是爬进衙门的。扑到眉月身前,赵刘氏忙脱下自己的衣裳,遮住了眉月的身子。一家三口,就这样相互搀扶着慢慢挪向衙门外。她们不敢想象,悲剧会不会重演——两个月前,有个女子亦被金县令处以裸刑,重杖二十。打完,父母搀扶女儿回家,当时围观者如潮,争着抢着上前夺衣,狎昵嬉闹,以致那女子不堪羞辱,当场撞死街头。而眉月也早已铁了心,宁死也决不受欺辱。
眼瞅再有两步就将走出衙门,忽见街上人群大乱,成百上千个女人接踵涌来,有的骂跑了自家的男人、兄弟,有的赶走了自己的儿子,随后分立长街两旁,用身体拦住那些满目淫邪的无赖看客,为眉月开出了一条回家路。
望着婆婆赵刘氏满额头的血,眉月禁不住泪如雨下。这些为人妻、为人母的女人,都是婆婆挨家挨户下跪磕头求来的!而给婆婆出主意的,却是“鬼手七”:“唉,咱们乡里乡亲地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我自有分寸。眉月受刑,看似皮开肉绽,实则筋骨无伤,静养数日便可痊愈。我倒是担心眉月要强,性子烈,赖五那帮混账东西的围观会要了她的命。”
就在这桩令人扼腕唏嘘的公案结束没两天,辛亥革命爆发,清王朝就此覆灭,诸如去衣行杖等带有侮辱性的残酷刑罚也一并消亡。
在屠苏县,冯眉月则成了裸刑的最后一个受害者,但“鬼手七”却说,最后一个受刑者,当是金县令。
许是应了善恶终有报的老话,马主簿携银跑路,半道遭遇凶悍马匪,不只破了财,还搭上了性命。而带领革命党人攻入县衙的,恰是眉月曾救济过的年轻男子。
听闻眉月遭此荒唐不幸,年轻男子气愤填膺,正商议该如何惩治金禄时,“鬼手七”接了茬:“金大人最喜欢打屁股。”
众人同意后,“鬼手七”便放倒金县令,扒光他的衣服,抡圆板子只一下,金县令便惨号着昏死过去,三魂七魄亦出了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