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一念间
第二年的比试,仍然是郭麻子以微弱劣势败北。之后连续两年,都是郭麻子败北,但两人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小,原因自不必说,郭麻子肯定暗自下了不少功夫。
第五年,郭麻子对二烧包说:“兄弟既然入了匪窝,就得按匪的规矩办事。现如今,老兄断了兄弟很大一条财路,长此以往不是个法子。我看不如这样,今年咱动真格的,都用真枪,生死由命,是非恩怨就此两清。你看怎样?”
二烧包犹豫了一下,说:“中,就听郭老板的。”
两人立下了生死文书,按了手印。
还是相距十多步远,锣响,枪响,就见郭麻子眉心蹿血,倒地身亡。
公道地讲,这回的拔枪速度,郭麻子倒是快了那么一点点,但当他看到二烧包再次拔出了那个笤帚疙瘩时,犹豫了一下,这时,二烧包的笤帚疙瘩就毫不客气地响了。
其实,当初二烧包并没有撒谎,那柄笤帚疙瘩确实就是他的枪,也就是说,他把枪伪装成了一个笤帚疙瘩。二烧包把盒子炮枪扎进了一个大号的笤帚里,一是为了防盗,二是为了日后遇到事能够出奇制胜。除了跟郭麻子斗枪,他还从来没真的用过枪,这个秘密,自然就没人知道。郭麻子一直以为二烧包之所以拿笤帚跟他比试,是怕伤了和气,是怕了障日山的威名,万万没想到那居然是把真枪,结果到了决斗的时候,就着了二烧包的道。
一看老大死了,众喽啰就慌了神。有几个胆大的拔出枪,跃跃欲试,想为郭麻子报仇,但瞅了瞅二烧包手中还在冒着青烟的“笤帚疙瘩”,就没敢造次,于是撂下两句狠话,抬着郭麻子的尸体,狼狈不堪地回了山寨,一边走,还一边七嘴八舌地骂二烧包不仗义,不守江湖道义,胜之不武。
那几天,障日山上烧纸焚香,烟气迷蒙,哀声四起。土匪们寨门紧闭,为郭麻子办丧事。
二烧包托江湖同道送了十块大洋和两刀黄表纸,以示心意,但土匪们没有收,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时间一天天过去,障日山那边似乎很平静,二烧包悬着的心慢慢放下了。
一天晚上,二烧包正在睡觉,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他赶紧起来,抓起枪,透过窗户向外看。微弱的星光下,只见数个黑影子正在翻院墙。黑影子都手持武器,头上戴着白色的孝帽子,不好,肯定是障日山上的土匪替郭麻子报仇来了。看来,这个梁子再也解不开了,今天晚上只能拼个鱼死网破!
黑影子越来越近,正在逼近窗户。带着一万个无奈、一万个不愿意,二烧包举起了盒子炮,一挥手,“啪”一声,“哎哟”,倒下一个,又一挥手,“哎哟”一声,又倒下一个。
黑影子也开始向屋内胡乱开枪,“砰砰啪啪”,硝烟顿时弥漫了这个农家小院。
二烧包接连放倒了五六个黑影子。局面之所以一边倒,不完全因为二烧包枪法好,还因为黑影子在明处,二烧包在暗处,所以二烧包每击必中,自己却毫发无损。
二烧包的老婆见状,眉开眼笑:“当家的,黑着灯你都打这么准,这要是点着灯的话,还不得更准?”
“别!”二烧包赶紧制止,话音未落,就听见“刺啦”一声火柴响。
灯亮,枪响,二烧包死。
二烧包的老婆就是翠屏。
翠屏年轻时曾被土匪劫持过,虽然土匪没有坏她的身子,却坏了她的名声。人们普遍质疑:一个黄花大闺女进了土匪窝,还能囫囵着出来?所以,翠屏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家,辗转间就成了老姑娘。后来有人给二烧包和翠屏做媒,二烧包是江湖中人,心里没有那么多条条杠杠,丝毫没有嫌弃她的意思,就娶了翠屏。
二烧包死后,翠屏终身没有改嫁。
那天夜里,双方激战正酣时,翠屏到底是不是故意点的灯呢?这个问题,在障日山一带众说纷纭,说啥的都有,主要有两种说法——
一种说法是,翠屏是女流之辈,头发长见识短,遇事糊涂,误以为点亮灯能让丈夫打得更准。她的本意是想帮助丈夫,没想到到头来反而害了丈夫。
还有一种说法是,翠屏当时身陷两难:二烧包是自己的丈夫,而郭麻子却对自己有大恩,在决斗这件事上,二烧包耍了诡计,利用了郭麻子的善意,不仗义。如此一来,自己给郭麻子报仇不是,不给郭麻子报仇也不是,真是为难至极。那天晚上,枪战打起来后,翠屏突然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她不顾二烧包的劝阻,毅然决然地点亮了灯,她其实是想赌一把——给交战双方创造一个公平的机会,将生死决断的权力交给老天爷,让老天爷来决定二烧包的生死,来决定郭麻子的仇是否得报。
人们更愿意相信后一种说法,说翠屏虽为女流,却很仗义,通过点亮一盏灯,巧妙地解开了那个万难解开的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