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门

 
改门
2017-04-10 12:24:45 /故事大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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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佳山这几天忙,忙得腿肚子朝前朝后都忘记了。

要是一般的打杂烙毛也就算了,问题是赵佳山忙的是正经营生,工程副总指挥兼现场监工,他能不忙吗?能混上这两个头衔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人物。那天头儿一宣布,会议室里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转向了赵佳山,如同把太阳下放大镜的焦点聚集在他的身上,火辣辣的炙热难捱。会后,单位就炸开了锅,人们议论着,你和我叽叽喳喳,我和你交头接耳,像一锅刚刚烧开的水,翻腾着翻腾着。

赵佳山一直是大家的出气筒,不是赵家山的能力和工作出了什么纰漏,问题就出在他信奉逆来顺受上。打我的左脸就把右脸也伸过去,可是,你不能左右开弓扇开了没完吧?单位里的重活儿苦活儿,他要冲锋在前,加班加点更是要大包大揽,不管是谁值夜班,若是家里有事,和赵佳山支一声就稳了,稳得不能再稳,根本用不着等他的回话,就扬长而去。人缘好是没的说,但大家总觉得他有点窝囊。突然头儿把这么重要这么油水的活儿交给了这么窝囊的一个人,这不能不让单位的人大跌眼镜,有的人甚至连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骨里蹦出来。

为了制止这种议论,在一次全体干部会议上,头儿讲完其它事情顺便捎了几句表扬赵佳山的话,他说:“干工作就要扑下身子,就要像赵佳山那样。”大家伙想想还真是。头儿接着说:“赵佳山埋头苦干的精神咱们谁比得了?”大家伙再想想还的确是。最后头儿说:“这样的好同志就应该放在重要岗位上。”大家伙又想想觉得让赵佳山做副总指挥和现场监工,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最后大家伙想,赵佳山这家伙是沾了老实能干的光。

其实这等好事是怎么砸在赵佳山的头上的,只有天知地知,当然还有头儿和赵佳山知道。

头儿在这个位子上已经有七年多,再将就将连日本鬼子都赶跑了。可是,几次提拔的机会都打了水漂,几次都是阴差阳错,就那么一擦边的事,煮熟的鸭子就飞走了。这不,最近又空出个正处位子,头儿油煎鏊烤般地上火,今天训这个明天骂那个,跟吃了炸药似的。前些日子,单位上上下下都躲着头儿,谁愿意没来由地遭一顿训斥呢?别人躲着头儿偏偏赵佳山不躲,训就训几句骂就骂几句,官打民不羞嘛,更何况头儿若是没了出气的地方,那还不憋坏了身子?赵佳山还想,这时候若是能帮头儿想出一高招来,某种程度上讲你就是他亲爹!

呆头呆脑的赵佳山其实并不呆,他特别喜欢读史书,特别喜欢韩信这个人。每每读到韩信受辱之事他就十分感慨地说:“能受得胯下之辱,才能做得人上之人啊。”看着头儿发火,赵佳山心里既高兴又着急,高兴的是他看到了机会,着急的是自己不是韩信更不是张良,一时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为头儿支招。

赵佳山也是心急火燎地发毛,只不过在单位他能够很好地掩饰自己。可是一回了家,就像头儿在单位一样,看啥啥不顺眼,见谁和谁发火。好在妻子了解他的脾气,知道他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难事,随赵佳山怎么火就火去,不和他一般见识。家里的人说赵佳山是门限大王,门限大王是什么意思?就是门里门外的事情,中间隔着一道门限,在门限里边那就是一大王,而跨出了门限就变成了一只绵羊。对于这样一个称呼,赵佳山从来没有否认过,男人嘛在家里就得大着一点,在外就要细着一点。

为给头儿找个合适的,或者说让头儿满意的招,赵佳山很是费了一番心机,有时候他特别地狠自己,怎么就没摊上一个当大官的亲戚呢?要是那样的话……他妈的,要是那样的话自己早就是头儿了,还用得着像狗一样低三下四地活着吗?要是那样的话,自己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掏出大毛逑在头儿的脑袋上杵那个混蛋,让那家伙也尝尝不被人尊重的滋味,知道什么叫做难受!但是,这事只能是想想而已,当下最最要紧的是想办法给头儿支招。那些天,赵佳山吃不香睡不实,昼思夜想着,一个又一个念头从大脑中蹦出,一次又一次被自己否定了,烦哪!

不管怎么难受怎么着急,内心里怎么煎熬,赵佳山在单位,工作中永远是忙忙碌碌的,同时也永远展示的是一个唯唯诺诺废物形象。看着别人对自己白眼、调侃,甚至踢过来哈过去,赵佳山经常偷偷地笑,他还是用史书上的一句话给自己打气: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什么叫做韬光养晦,你们懂吗?

万般无奈!赵佳山把能想到的路数都想了,私下里把自己所有的能量都比划了比划,其结果都是此路不通。活人是不能让屎给憋死的,什么事情都怕执着,他想到了老人家的那句教诲: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他相信只要是认真,只要是执着这个世界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有人说机会总是给有准备人的,赵佳山就特别相信这话。有一天值夜班,赵佳山睡不着,一个人在单位院子里溜达,他千回百转地重温着曾经设定过的所有方案,总想着是不是还没想周全,亦或是哪个地方或许能找到一个突破口,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天上的星宿很亮,一颗一颗地眨着眼睛,赵佳山仰着脑袋和星宿对视着,大眼瞪着小眼。经常值夜班的他,特别喜欢晴朗的夜空,喜欢一颗一颗地数星宿,无数次地数不清又无数次地数,有时候他会想,诸葛孔明是怎么夜观天象的,怎么就能从一个又一个星座中,预测出战争的走向,一个人的命运,甚至一个国家的前途。若是有那么点本事,别说是一个小小的头儿,就是再大再大再大一些的大头儿,也不难拿下。赵佳山很想在一颗颗星宿中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是哪颗星宿看上去都和他很亲切,都是笑眯眯的,而哪颗都把嘴抿得紧绷绷的,一句话也不和他说,连个牙呲口缝都没有。

赵佳山从楼前转到了楼后,又从楼后转回了楼前,他像一头老驴拉着磨,一圈一圈又是一圈。单位是一个独门独院,办公楼虽然只有四层,从外表上看很不起眼,然而,这里却是一个很热的部门,单位的头儿想上去,也有许多人眼巴巴地盯着头儿的位子。他转到了大门前,查了查大门的警卫情况,每次值夜班赵佳山都要到门卫看看。

还没等赵佳山问话,看门的老张就说:“大门锁好了,楼前楼后包括这里的电子眼都开通着,一切正常你就放心回去睡觉吧。”老张像背书一样,给赵佳山交待着。

“咱们单位也算是一个要害部门,老张你可不能掉以轻心啊。”赵佳山还是前前后后查看了一遍,然后说道。

“知道,知道。不过咱这个衙门一般人是不敢来闹事的,谁还寻得在老虎的逼上捉虱子?”

老张的话把一本正经的赵佳山逗笑了。

在回值班室的路上,赵佳山总觉得好像找到了点灵感,而且这个模糊的念头,如幽灵一样,忽忽悠悠地在他的周围飘动着,他拼命地逮使劲地逮,两只手轮回着一上一下在脑袋上抓、挠、拍、搓着,费了很大周折,突然门卫老张的那句话,再次在耳边响起:咱这个衙门,咱这个衙门,咱这个衙门……,老张的话一遍一遍地响着,赵佳山一字一句地把这一段话简化着,最后定格在“衙门”上,就如云开日出一样,赵佳山豁然开朗,他一拍自己的脑门大叫了一声:“啊哈有了!”

赵佳山为自己的这个新招兴奋的一夜没睡好,前半夜他一个人看电视,然而眼睛盯着屏幕,心思却在自己那个招数上,他一个细节一个细节地推敲,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情,其前因后果又是什么,这样做了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他甚至连怎么进头儿的办公室,该敲几下门,第一句话该怎么说,都在心里默默地演示了一遍又一遍。好不容易想出了这一招,若是败在鸡毛蒜皮的枝节上,那该有多冤枉。后半夜,就盼着天亮,他思谋着要是头儿采纳了自己的这一招,而且在仕途上真的被拔了一下,他该怎么感谢咱赵佳山呢?别的咱都不要,就干那个财务科长。财务科三年了没配科长,多少人贼呼啦地盯着,每次调整干部时,人们眼睛都冒着绿光。三年的空缺等什么?那还不是就给咱赵佳山留着?到时候我看谁还敢把咱这尊泥胎不当神仙!想着,想着,赵佳山竟然从被窝里钻出来,没穿衣服也没拉灯,就那样黑灯瞎火地在值班室的地上渡起了四方步,他背抄着手,挺胸抬头,还故意把肚子朝前腆了腆。

“牛,牛!我赵佳山,啊,我赵佳山祖坟上冒光啦!”喊了一嗓子,赵佳山这才明白自己一丝没挂地站在那里,幸亏没拉灯,要不连自己都会不好意思的。

赵佳山是一上班就瞄着头儿的背影跟着进去的,头儿刚要冲着他发火,赵佳山赶快把一根指头竖在嘴上,悄悄地嘘了一声,然后回过头把门朝里拨上,头儿刚要说什么,他一改平时那股窝囊劲,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头儿,你听我把话说完,这事关咱们单位的生死存亡兴旺发达。”头儿蒙了,直楞楞地矗在那里。

“头儿你知道吧,咱们单位多少年没出干部了,你的前任干了九年老死在了这个位子上,他的前任更惨,腐败了进去了差点把吃饭的家具给扳了。您呢?马上马就是八年了,机会有好几次,可是只开花不结果。您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吗?”

“出在哪?”头儿急切地问。

“有句话您听说过吧,叫做天下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有的,有的。”

“您看看咱单位的大门朝哪儿开着?朝北!朝北开就不能称作衙门,连衙门都不是了还出的哪门子干部?”

头儿楞在了那里,过了一会儿亲自拉着赵佳山的手,把他让在了沙发上,然后沏了一杯清前龙井,恭恭敬敬地端在了茶几上说:“啊呀,佳山呀高人,高人!你说咱怎么着,都听你的。”

“您该怎么着还怎么着,烧香磕头您自己办,找门找路我帮补上忙。这个门嘛,咱改了它改开南门,紧抓紧地赶要赶在上边调整干部前把彩剪了。”

“佳山兄弟,就这么办,我担任工程总指挥,你呢就当副总指挥兼现场监工。大功告成后,我一定重谢!”

“谢字不敢当啊头儿,您若是上去了,兄弟我还愁没碗饭吃?不过这事您千万千万不敢抖落明了,咱就说是为了迎接上级检查,要让机关焕然一新。”

“高,高家庄的高!”头儿冲着赵佳山竖了竖大拇指。

不久建南门的工程在赵佳山的指挥下开工了,机器轰鸣马达声声,如火如荼日夜奋战,仅一个月就顺利完工。

实施了隆重的剪彩仪式的一个月后,头儿真的被提拔了。临离任前召集了最后一次党委会,议题只有一个,把机关的缺进行了研究,在宣读任命书时,谁都没想到,赵佳山被任命为财务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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