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百姓传奇可以了解到当时的人情人事,下面是小编为大家推荐的戴墨镜的协管员:
日落时分,我们项目组一行三人来到红嘴沟,顺山而下,向大杨村走去。从图上看,这里杳无人烟,甚至连地名都很少有。方圆十公里范围内,除了大杨村,只有一个地名,叫红嘴子。远远地,我就看到一个裸露的山脊,呈暗红色,小李说那大概是第三系的砂岩吧!小王说那莫非就是图上所说的红嘴子?走到跟前,用手持GPS定一下点,落到图上,果然就是红嘴子。
在红嘴子北麓,我看到一个废弃的土房。草房没有顶,墙壁也被烟熏得黑亮。我有些纳闷,这里的人不知住了有多久,以至于草房的内壁都被熏得如此乌黑。拐到南麓,见前方有一座低矮的砖房,平顶的,钢门钢窗,门窗上已经渗出斑斑锈迹,门上了锁。砖房再向南,紧挨着一块不大的菜地。地里生长着白菜、莲花菜和西红柿等作物。西红柿已经半熟了,圆润而光洁的表皮上透出淡淡的红色来。我们走渴了,沟里的雪融水太凉,便想吃个西红柿解渴。可主人不在,这可如何是好?我犹豫一下,还是命小王去摘几个西红柿来。小王提醒我说,师傅,这样不好吧!老乡看到了会骂我们的。我说,你摘几个西红柿,我写个纸条,留下五元钱,总行了吧?小王说声好主意,便火速扒开篱笆墙,进入地里,他匆匆摘了几个西红柿出来。我将写好的纸条和钱折叠起来,塞在门缝里,便匆匆远离菜地。我们来到东面的阳坡处,享用起西红柿来。
在山里,手机一直没信号,为了省电,我整天关机。此时,我想开机看看几点了。一开机,真奇怪,这里居然有信号,还是满格的。这时,有几个短消息接二连三地进来,我一看都是王院长给我打过的电话。便急忙拨过去,王院长却没接。不一会,有消息进来,是王院长的。他说自己正在开会,散会再联系。
这时,忽听“喵”的一声羊叫,我扭头一看,见远处的拐弯处出现一群羊和一个牧羊人的身影。羊群不断地发出喵喵的叫声,带起一团飞扬的尘土。尘土中,牧羊人渐渐地由远及近,缓缓向我们走来。我赶快将西红柿送进口中,胡乱地嚼几下就咽下,又擦擦嘴巴。这时,我远远就见牧羊人的两只眼睛有些不对称,他边走边掏出一个墨镜戴上,动作十分麻利。不一会,他就来到我们面前。他看上去有六十开外,脸颊黑红黑红的,腿脚还算利索,步伐也矫健,身体看上去很硬朗。我不知这人的底细,便主动说,老乡好!他马上回答,你…你们好!我见羊群已经向砖房方向涌去,羊群过处,留下一地的蹄印和粪便,散发出一股难闻的羊骚味。我发现,老人在盯着地上的西红柿皮看。我忙解释说,我们是地质队的,刚从小杨沟来到这里,有点渴了,顺便在地里摘了几个西红柿。但我们是留了钱的,钱就夹在那间砖房的门缝里。老人听了呵呵一笑,没…没…没事的,我们这…这…这里的人没那么小…小气,你…你留钱就…就见外了。我…想,这里的主…主人一定不会收…你们钱…钱的。你还是把…把钱拿…走吧!说完,他急忙跑去拿钱,步伐一点也不像一个年逾花甲的人。我一听,这人口吃得怎么这样厉害?小王和小李还在一边偷偷地乐呢。我猜想,他莫非就是这里的房主,不然,他怎么能轻易做主不收钱?没想到他拿了钱和纸条过来说,你…你们快走吧!主人来…来了我说一声就…就行了。我和他很…熟的。我坚持把钱留下,他硬将钱塞到我兜里,又从地上拉起我,推我快走。还说太阳一下山,气温能骤降好几度,让我们小心感冒。
我边走边回头看,拐过弯后,我看羊群已经不见了踪影,老人仍然站在夕阳的余晖里,朝着我们张望。
一路无话,回到住地,我向王院长简要地汇报了一下工作。回顾一天的工作,我觉得今天的踏勘进展太慢。原因是一来地形复杂,二来我们没有高精度的地形图,所用的地形图是小比例尺1:5万的,加之我们对环境不熟,图上看似通畅的地方,实际上往往因为植被太厚或微地貌陡峭而无法通行。一天下来,完成的工作量还不到总量的五分之一。按这样的进度,王院长到来的时候,我们根本无法完成踏勘任务。所以,我决定明天找个向导。
晚上,我来到村支书家说明来意。村支书听了紧拍一下大腿说,山里有个护林协管员,我们都叫他“老吃”,他最合适。他就住在红嘴子南麓。他六十开外,人挺好的。因为说话有些口吃,我们都叫他“老吃”。老吃是个外地人,只身一人,叫谢勇。前些年,他被一伙偷猎者用枪砂伤了右眼,那只眼睛便落瞎了。如今,他已是一个残疾人。但他见了生人,总会戴上墨镜。因为有一次,一个小孩被他干瘪的右眼吓哭了。在这之后,他逢人就戴墨镜,尤其在生人面前。他说这样一来,不单自己的形象好些,也是对别人的尊重。由于他常年义务护林,因此那些不法分子对他恨之入骨。一天,他们乘他外出放羊的时候,就将他的草房点燃了。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想逼他离开红嘴子,可老吃好像认定了那里似地,说什么也不愿离开。林业部门的人知道后,特意聘他为林业协管员,每月象征性地为他发些补贴,还为他修了一座砖房、配了一部手机,对面的山上还建了一座太阳能微波塔。
我一听,什么都明白了。怪不得今天见到一个废弃的草房,熏得是那样乌黑。另外,手机别处一点信号都没有,唯独在红嘴子,信号是满的。我问支书,这么说,砖房旁边的菜地也是他的?
支书说,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沟里就住着他一个人。支书接着说,你今天没见到他吗?我说见到了。支书又说,那你明天早点进山,如果能在九点之前赶到红嘴子的话,就能堵住他。要找向导,他最合适不过了,他甚至连那道湾有几棵树都知道。我说,你能不能提前给他打个电话?支书难为地说,很惭愧,我们多时不来往,我没有他的电话号码。我只好作罢。
第二天,我在九点之前赶到了红嘴子。果然,老吃正准备去放羊。我不知应该叫他老吃呢,还是应该称他老谢或谢师傅?我为昨天的事向他道歉,他说,你又…又见外了。我说明来意,他没推辞,问主要跑、跑哪一片?我说就是红嘴子以北的那条无名沟。老吃一听,马上表态,行,正好我…一连几天都没…去那了。那里叫…叫北沟,是我自…自己起的名…名字。
我和老吃互存了电话,便向北而去。我们绕过红嘴子北行一公里,前面有两个小山包,我们从鞍部翻过分水岭,前面就是北沟,也是我们的工作区。羊群因为吃草,走得很慢,我们边走边等。老吃一看我们等得有些发急,便一声口哨,羊群好像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似地,一个个从山上奔跑下来,汇集于沟心。我佩服老吃的这一绝活,便挑起大拇指说他真行。
又下行一公里,前方地势变得开阔起来。只见宽阔的沟谷内,到处都长满了丰茂的水草。这里不但生长了一望无际的各种小草,还盛开着各色小花。沟心是一条溪流,清澈的溪水穿梭于大小不一的卵石中间,湍急的水流撞击漂石,发出哗哗的山响。紧接着,是一处开阔的海子。海子并不大,静静的水面上漂着一些死鱼,肚皮白净白净的。老吃一见,顿地而坐,就哭丧起来:这些挨刀子的,又来电鱼了。他一边哭骂着,一边掏出手机摇晃。可能是因为没信号,他不住地磕碰着手机,又做出无望的叹息。我知道,他是在为这些无鳞鱼的死伤而惋惜、伤感。这种无鳞鱼是高寒地区特有的一个鱼种,是新疆大头鱼的一个变种,属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被当地政府列为境内一级保护动物。保护这种无鳞鱼,自然是老吃的职责之一。老吃闹心地哭丧了一会,慢慢地说,我发誓,我哪怕再陪上一只眼,也要将这些家伙绳之以法!我见老吃激动起来,一点也不像一个六十开外的人。
我安慰一下他,便展开地图。这里,我们设计了一个钻孔。可钻机怎么运来,得有道路。我问问老吃,老吃说路是…有的,但是…从北面…进来的。如…果没有路,反倒好…好了,那帮家伙就…就不能进来祸…祸害鱼了,他们是用…高压电瓶将…将鱼电击死…的。我细细看看碧绿的草地,上面果真有小车的车辙。我再端详地图,北沟总长足有二十多公里。如果钻机从北沟进来,那就得绕道大杨县城。这样一来,还不如沿今天走的路线修一条路更捷便。我心里暗暗有了主意,便催促老吃赶快想办法报警。老吃说山里无信号,别无他法,只有等晚上回去后再做打算。老吃说着在地上寻找起来,他拣到了一根废弃的电瓶电缆和一个饮料瓶。电缆的一头已经被击穿了,露出断牙的豁口。他将电缆和饮料瓶装进塑料袋里,又用手机拍了几张车辙的照片。我发现,老吃还真有些做侦探的素质。
其实,离这里不远处还有一个钻孔,我们应该还向北走一段才对,但在见了车辙后,我觉得没必要再北行了。因为那里一定车能到达。我们坐在卵石上,吃些随身带的干粮,便准备回撤。我本想今天可能同样难行,没想到却是意外的顺利。这可能是托了老吃的福吧!
我们按原路返回,到红嘴子的时候已是下午四点了。老吃赶快打电话报警,我和小王、小李在老吃的屋里休息一会,便返回住地。晚上,我在住地看书,忽然听见一阵警笛声呼啸来,接着向红嘴子而去。我知道,那是老吃报警的结果。
第二天,我们依旧请老吃带路到红嘴子西南的地区。一见面,老吃就吭吭哧哧地说,昨晚,执法队已将电瓶线和饮料瓶带走了,还用蓝牙传了照片。他还说,执法队给他留了一部野外专用的海事电话,这样一来,就可以随时随地地和他们联系了。
果然,中午刚过,老吃的海事电话就响了,对方说嫌疑人已经抓住了。是乌兰乡高坝村的高一雄等三人,高一雄抓住了,另外两人在逃。老吃一听,高兴地差点跳了起来。
这一天,我们的工作也是同样的顺利。我想,王院长一行明天就要到了。在他到来之前,我们总算对钻探施工现场有个大概的了解了。没想到,在晚上回到红嘴子的时候,我们意外地发现老吃的门上挂着一个纸条,纸条上写着:若想多活几天,就老实点,劝你乘早滚出红嘴子,不然你要吃不了兜着走!对于这种恐吓,我见得多了,便劝老吃不要被恶人吓住。老吃笑着说:我比你大二十多岁,这是谁写的我都知道,我心里有数。
晚上十点多,我依旧在住地看书,支书突然慌慌张张地跑来,说要借用一下我们的手提灯。他称派出所来电话了,说老吃在半小时被高一雄的弟弟高二永几个打伤了。他们让我带领几个村民赶快进山实施救援,林业局和派出所的人随后就带救护车赶到。
我听后一惊,急忙放下手里的书本,吩咐小李和小王拿出所有的手提灯,等村支书他们几个提着手提灯匆匆忙忙地进沟之后,我突然想起,我怎么没去救援那个戴墨镜的老吃?我更应该去看看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