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英雄往往隐藏于百姓之中。平头百姓的传奇故事照样惊天动地!这里小编给大家整理了一篇关于抗日之秘密印钞局的百姓传奇,下面请跟随小编的脚步一起去看一下抗日之秘密印钞局吧。
抗日之秘密印钞局
在云铺深壑、絮掩危岩的太行山腹地,有个溪水环流,绿树遮掩的小山村。这里阡陌纵横,茅舍错落。乍看似乎与北方许多闲塞荒僻的乡村并无二样,但走到村庄深处,一字排开的十几间土坯大房竟然传出机器隆隆的轰鸣声,人们便会明白,这里竟然隐匿着一座设备先进的工厂??晋察冀边区印钞局。
“得得得……”马蹄敲击石径,发出脆响,一位剑眉朗目、英气逼人的青年扬鞭从远处策马而来,他就是八路军某部警卫排长杨杰,身后两侧挂着沉甸甸的布袋。站岗的哨兵赵普见到杨杰,向门内高喊:“宋局长、柳书记,杨排长回来啦!”
话音刚落,印钞局局长宋骏、党委书记柳强、局长助理温越便跨出大门。杨杰恰巧赶到,连忙翻身下马,一个立正敬礼:“报告首长,警卫排杨杰顺利完成任务。”
“好!好!好!”宋骏热情地和杨杰握手:“你辛苦了,一共弄到了多少枪弹?”
“步枪三十支、手榴弹二百枚、子弹一千发,请首长验收。”
柳强惊喜地:“哎呀,眼下枪弹奇缺,这可是雪中送炭啊。”转身又对温越说:“令尊真够朋友,我代表印钞局谢谢你们。”
温越谦逊地摇手:“柳书记过奖了,自己人还要谢什么?”
宋骏的目光在杨杰身上停住了:“小王、小韩呢?”
杨杰泪水夺眶而出:“我们出城时遭遇敌人,他俩为了掩护我,不幸牺牲了。”
宋骏等人的眼圈立刻红了,柳强抹了一把泪水,哽噎着说:“八路军又少了两个好战士,真令人痛心啊!”
会议室的长桌上堆着枪支弹药,柳强抚摸着锃亮的枪身满意地说:“好枪!好枪!清一色的日造三八式步枪,要让总部和军区的警卫战士看了,非馋得流哈喇子不可。”
宋骏叹气:“可不是!自从冈材宁次接替多田骏担任华北派遣军总司令以来,咱晋察冀边区可遭了大殃?!那老鬼子用了七万兵力,以所谓的‘铁壁合围’为核心,什么‘梳篦式清剿’、‘马蹄型堡垒线’、‘鱼鳞式包围阵’,名目繁多,向我根据地疯狂进攻,用三个旅团的兵力破坏了八路军设在黄烟山的兵工厂。战斗惨烈,咱部队减员厉害,有的营和连只剩下十几个官兵十几支枪。”
柳强说:“小杨能搞来这么多好枪,更弥足珍贵了。”
温越问杨杰:“我让你带信给家父,指明要二百支步枪、五百颗手榴弹,一万发子弹。怎么才搞来这一点点东西?”
“温团长答应如数支援,温大娘却不愿意,哭着说好几年没见到儿子了。还说要枪弹可以,必须让儿子回家一趟。温团长只好先给一部分,临走时写了一封信让我带给你。”杨杰边说边把信递给温越。
温越接过信,“嗤啦”一声撕去封口,抽出信笺,是一尺见方的宣纸,上用毛笔写着十一个遒劲而潦草的颜体字:“母病重,盼儿甚切,速归。父字。”
温越眼中立时溢满泪水,拉着宋骏央求:“宋局长,请您让我回家看看吧,我已有两年多没见着爹娘了。顺便再去搞点武器。”
宋骏为难地说:“小温,你的要求并不过份,如今日寇在冀中一带进行铁滚大扫荡,你去的灵寿县是敌占区,有许多人认识你,是不是再缓一段时候回家探亲呢?”
温越突然嚎啕大哭:“宋局长、柳书记,昨夜我做了个恶梦,我娘被恶人谋杀了,让我为她报仇。求求你们,让我回家一趟吧。”
柳强劝慰:“小温,你冷静一点,宋局长说得也有道理。灵寿县城鬼子汉奸横行,你只身独闯龙潭虎穴,实在危险啊!”
温越振振有词:“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台风的中心是平静的。我爹是汪伪军保安团长,我相信不会有事的。”
柳强严肃地说:“温越同志,我有必要提醒你,战争是残酷的,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你这种麻痹轻敌的思想很可怕。为了对你负责,我们绝对不能放你回去。”转身又问宋骏:“老宋,你看呢?”
宋骏点头说:“我赞同你的意见。”
杨杰提出反对意见:“温大娘确实有病,浑身抽搐,喘个不停,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想儿子都快想疯了,我们看了真的很心疼。我认为可以让温助理回家见父母一面,我带两个同志陪同下山,保护他的安全。一来满足大娘的心愿。二来再搞些武器。二位首长认为怎样?”
柳强眼睛一亮,对宋骏说:“老伙计,小杨的主意不错啊!战斗频繁,弹药消耗太大,如果真能再弄上二三百支步枪,咱的战斗力就大大增强?。”
宋骏:“就怕敌人加强了戒备,困难比以前更大。”
杨杰说:“首长,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听说温助理家中还有个聪明漂亮的表妹,也阔别两三年了。”
宋骏问:“哦,她多大啦?叫什么名字?”
温越回答:“十九岁,名叫秋岚,秋天的秋,山岚的岚。”
宋骏:“秋岚,好个好听的名字,人也一定长得很俊吧。”
温越:“嘿嘿,模样还可以吧。她长得好还在其次,主要是有文化,上过保定师范,还懂日文、英文哩。”
柳强吃惊地:“哎呀,人才难得呀!你们要想方设法,把秋岚姑娘带出来,到咱印钞局工作。”
温越眉开眼笑:“那敢情好!不过有件事我不能隐瞒组织,秋岚是我舅舅的私生女,是个日本姑娘。”
“什么?日本姑娘?”众人惊得眼睛溜圆,盯着温越。
温越赧颜解释:“我爹和我舅原先是保定二师的同学,后来又结伴去日本士官学校留学,我舅与一位名叫水源纯子的少妇私通,生下一个女儿,名叫秋岚,因我姥爷病死,舅舅带了秋岚匆匆回国奔丧。舅母出身保定的名门望族,对此不能相容。舅舅无奈,只得把女儿托付给我爹妈。我们一家人都很喜欢她,我和她还是保定二师的校友哩。我爹妈和舅舅决定亲上加亲,给我俩订了婚。七七事变后,我爹的部队移驻灵寿,便举家到了灵寿县城。”
宋骏沉吟:“印钞局是保密机构,政治上的清白尤其重要,此事还须谨慎才是。”
柳强说:“这样的人才等闲难得,八路军中也有搞反战的日本友人。我看先引进再说。我认为小杨小温可以去灵寿,记住要胆大心细,随机应变,保持高度警惕。”
杨杰、温越同时敬礼:“是!保证完成任务。”
五月的一个清晨,天刚朦朦亮,灵寿县城保安团长温剑奎公馆内外已是梵音悠扬,人声鼎沸。温太太沈氏人到中年,就带着对儿子的无限眷念撒手西归,这天是她停灵五朝后的出殡之日。
上午八时,六拨清音(丧事乐班)吹吹打打在前面开路,十二个哭丧婆边号边从竹篮中抓起纸钱抛向天空。微风一吹,就像漫天雪花飞舞,飘落满地。
五大三粗的温剑奎手执一杆白色招魂幡低头走在乐队后,温家女佣戴月娇搀扶着披麻戴孝的死者侄女、如今县城的名妓??秋岚紧跟身后,捂眼干号。
六十四个杠手抬着一具大号黑漆棺材步出温家的大宅门,后面跟着数百人的送葬队伍,清一式是穿黄军装的汉子。
瞧出殡的不嫌殡大,逼仄的街道两侧站满了看热闹的人,都在窃窃私语。
一个老妇指着身段窈窕、曲线优美的秋岚对身旁的少妇说:“瞧见了么?那是翠香楼的当红妓女,陪人睡一宿至少得十块大洋哩。”
少妇感叹:“我的天,这女人成了摇钱树啦!俺那当家的是小学教员,吃一个月的粉笔面才挣六块大洋。怪不得古人说八娼、九儒、十丐,秀才敢情还不如婊子挣钱多哇!也难怪人们笑贫不笑娼哟。”
一个穿长衫的老头插嘴:“那可不!太太死了来半街,老爷死了没人埋。姓温的死了老婆,家中没个正经女眷可以送往迎来,只好花了两根大金条给老鸨,才把秋岚请来帮忙。听说排场可大了,县政府、县党部还要摆茶桌路祭哩。”
另一个穿短衣老头反驳:“嗨,你这人可真是卖布不带尺??胡扯。死的是温老太,不是温太太。你没看温剑奎在举招魂幡么?温剑奎有儿子哩。”
“你懂个屁!人家温少爷是八路军干部,几年不回家啦!温团长没法,只好自己充当孝子呗!”
温剑奎狠狠挖了那老头一眼,低声骂了一句:“狗日的!”
清音乐手吹奏普《哭皇天》、《小上坟》、《苏武牧羊》等悲歌哀曲往城外逶逦而行。
城门口,杨杰黑衣黑裤黑布鞋,推着一辆独轮车。车上坐着男扮女装的温越,手提包袱,穿着花布衣,顶着花头巾,两个活像一对走娘家的新婚夫妇。战士赵普、郑波提篮挑担紧随身后。
听得哀乐凄切,杨杰一眼便瞧见了温剑奎,急忙悄声对温越说:“不好,你家出事了,可要沉住气哇!”
温越用包袱遮住半边脸,抬眸观看。他看到了臂挂黑纱、执绋的温剑奎和头戴白花、相挽掩泣的戴月娇、秋岚,以及刺目黑亮的棺材。温越不禁失声悲呼:“娘啊!”慌忙捂住了嘴巴。
温剑奎浑身一震,抬起精光四射的双眼循声望去,只见一位青年推着车正匆匆进入小巷,心中充满了疑惑。
抗日之秘密印钞局(2)
入夜,碧虚无云,皓月流彩。温家庭院中,树影斑驳。
从高高的围墙上,飘然落下几条疾劲的蒙面黑影,手举短枪,向正房扑去。透过虚掩的房门空隙,向里张望。
温家堂屋很大,电灯雪亮,正面墙上挂着死者沈氏的遗像,是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画像两旁悬着挽联:
宝瑟无声弦柱绝,
瑶台有月镜奁空。
八仙桌前,温剑奎与秋岚先喝交杯酒,又喝交口酒。温剑奎乜斜着眼,一把将秋岚揽入怀中,右手伸进她衣领中摸索。
秋岚佯装恼火地瞪了他一眼,轻轻在他脸上掴了一掌,娇笑道:“嘻嘻嘻,你这双手给我放老实点,别乱动嘛!你这老馋猫,真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赛过金钱豹。俺夜夜跟你睡一张炕还不过瘾哪!你说,这回帮你家操办丧事,俺秋岚出力不小吧,哄得上下欢欢喜喜,整得里外妥妥贴贴,该不该犒赏俺呀?”
“唔,干得漂亮,没有洒汤漏水,不比那《红楼梦》里的王熙凤差。老温论功行赏,明儿到银楼给你打一对大金镯子。”
“俺不稀罕!”
“那你稀罕个啥?”
“为俺赎身,娶俺当太太。”
“这个……不好办吧,你是我的侄女,名分攸关,让人笑话呀!”
“什么侄女不侄女的!娶俺为妻论起名分来了,把俺肚子睡大了就不论名分啦!”
“请不要激动嘛,咱们就这样常来常往,不也很好吗?”
“好个屁!”秋岚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姓温的,我算看透你了!你巴不得我终生为娼,供你玩乐。你玷污了我的清白,毁了我的终生,我一辈子记恨你!”她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簌簌而下,许多痛苦的往事涌上心头。那是一个雷雨过后的夏夜,皎洁的月色照射在温宅一间小厢房内,秋岚粉嫩的脸颊上笑窝隐现,只穿着大红短衫,露出一痕雪脯,两只玉臂。
一条黑影轻轻推开房门,走向床头,见到少女迷人的娇躯,猛地扑上去,双手撕扯她的短衣。秋岚惊醒,就着微弱的月光,惊叫:“姑父,是你?求求你,别这样!我是你的侄女和未婚儿媳啊!”
温剑奎粗重地喘着气:“不管他!你和我没啥血缘关系。宝贝,我喜欢你,只要你依了我,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秋岚尖叫:“不!”双腿拼命蹬踢,渐渐停止了挣扎。
厨房内,温太太沈氏瞥见怀妊的秋岚扶着墙呕吐,冷哼一声。咬牙切齿地骂道:“骚货!”
小屋内,沈氏端着一碗汤药对秋岚厉声道:“给我喝下去!”
秋岚不敢不喝,喝下后,疼得她裂肝绞肠,捧着肚子在地上打滚,惨叫:“哎哟,哎哟……”
大门口,秋岚泪痕满面,抱着沈氏的裤腿苦苦哀求:“姑妈,娘,您老人家开开恩,千万别卖我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我是您的亲侄女和儿媳啊!”
沈氏冷酷地一脚将她踢翻:“呸!别跟老娘套近乎,我沈家没你这样的贱货。”喝令两伪军:“把她拉走!”
两个汉子一人拉一只胳膊,将哭骂着的秋岚拖走了。
在门首悬挂着缕空玻璃油灯的翠香楼妓院大厅,盛妆艳容的秋岚,站在一群庸脂俗粉中,愈显得妖丽出众。一群嫖客馋涎欲滴地围绕着她转圈子……
温剑奎赔笑道:“哎呀!别伤心啦!你看!小嘴噘得能挂油瓶啦!你姑确实对不起你,可她已去了鬼门关,还气个啥?快唱个小曲给俺听听。”
“不唱!”
“哟,还在生俺的气啊!得,老温唱个小曲给你解解闷吧。”憋尖了嗓音,怪声怪气地唱“……当兵的,有力气,拉俺进了高梁地……”
“嘻嘻嘻……”秋岚扑哧一笑。
温剑奎惊喜地:“哎呀,笑了!笑了!”
堂屋外,杨杰、赵普等笑出了声:“嘿嘿嘿。”
温越气得七窃生烟,扯去面纱,一脚踹开门闯了进去,见父亲一手持酒杯坐在桌前,一手搂着醉眼惺忪、酥胸半露的秋岚,温剑奎连忙推开怀中的女人,站起身来:“越儿,你回来了!”
秋岚立即调整好情绪,满面春风地说:“哟,是表哥回来了,快请坐!我替你泡茶去。”扭着大屁股,伸手去拿茶杯。
“用不着,你少来这一套,我嫌你手脏。”
秋岚浑身一颤,手缩了回来,眉竖颊红,两道怨毒的眼光久久瞪视温越。温越被少妇刀子般的眼神看得心里有点发毛,冲她怒吼一声:“滚!”
秋岚扭身便走。
温越喊道:“等等!”
秋岚回头。
温越说:“你我的婚约取消了,从今以后男婚女嫁,各不干涉!”
秋岚仰天疯狂大笑:“哈哈哈,婚约!一家子男盗女娼,猪狗不如!老子占了儿媳的身,老娘卖了儿媳的人,儿子嫌老婆身子肮脏!我这个有着日本皇家血统的名门闺秀,竟成了人尽可夫的烟花。苍天哪!人性何在?天理何在?”号哭着奔进厢房,“砰”地关上房门,一头扑倒在床上抽泣。
温越双目喷火,质问父亲:“你果真干了对不起我和她的事?”
温剑奎心虚地避开儿子凌厉的如同刀锋般的眼神,吞吞吐吐地:“唉,只怪爹一时糊涂,一失足成千古恨哇!”
温越扑通跪地,重重地打了自己两个大耳光,带着哭声号叫:“我温越前世倒了霉,为什么摊上这不要脸的爹,狠心肠的娘!缺德乱伦,让外人戳脊梁骨骂祖宗啊!”
温剑奎去拉儿子,被儿子使劲甩开了手,他厚着脸皮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英雄难过美人关嘛!只怪报纸上常登虚假新闻,说八路军已全军覆没。我和你娘以为你已经殉国。我一时色迷心窍,就……就……唉,也怪她长得太好看了!”
温越“腾”地站起,怒吼一声:“别说了!你算哪门子‘英雄’?也许你巴望我早点‘殉国’,就可以心安理得地霸占儿媳啦!”
“?,我哪有那么缺德呀?”
“后来杨排长带了我的亲笔信见你,那又如何解释?”
“那时已经生米煮成熟饭,后悔也来不及了。对不起,爹向你道歉!”温剑奎为了掩饰窘态,沏了杯热茶递给儿子,又假惺惺地说:“唉,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想不到你妈居然抛下咱爷俩伸腿走了,真让人伤心啊!”
温越没接茶,鄙夷地盯着父亲冷笑道:“我这当独生子的确实伤心死了,但你老人家未必伤心吧,说不定还高兴哩。我小时候就常听你跟别人说:‘中年人有三大喜事,升官发财死原配’,今天这喜事轮到你头上了,你可以夜夜搂着美娇娘做春梦啦!”
温剑奎被儿子挖苦得无地自容,用力将茶杯往地上“啪”地一摔,色厉内荏地骂道:“臭小子,当了官回家来做祖宗啦!你再胡说八道,小心老子打得你满地去找牙。”
“哼,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温越毫不示弱,指着供在母亲灵前的香、烛、水果糕点怒冲冲地说:“我妈尸骨未寒,你就和你的侄女儿媳打情骂俏吊膀子。你对得起我们母子俩吗?就不怕遭报应,就不怕我妈的阴魂来活拿你?”
“小畜生,你……你竟敢骂起老子来,反了你了!”
“哼!你为父不尊,就别怪我不孝!”
“免崽子!不教训教训你,你就皮痒痒!”温剑奎嘴到手到,温越脸上扎扎实实地挨了两巴掌。
温越气急败坏,掏枪欲射,早被出身行伍、动作敏捷的温剑奎把他的手枪托起,吼道:“臭小子,找死啊!”子弹打到了天花板上,发出“砰”地一声脆响。
杨杰等举枪冲进堂屋,右手扣住儿子右腕的温剑奎趁机夺下儿子手枪,指着杨杰厉声喝问:“姓杨的,你又来干什么?”
杨杰忙说:“温团长别误会,我们特意护送温助理回家团聚的!”
温剑奎:“谢谢你们的好意,这个逆子不见也罢。”
温越忿然道:“我什么地方忤逆了?你干的事儿要多绝有多绝,两条腿的人还不如四条腿的牲口。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温剑奎:“小畜生,你搞清了没有?鬼子在中国烧杀淫掠,天怒人怨,我替咱同胞报仇,也要睡睡日本娘们。三年前在灵寿陈庄战斗中,八路军一二0师击毙了第一个侵华日军将领??日本独立混成第八旅团长水源义雄少将,你知道他是秋岚的什么人?”
“不知道!”
“是她外祖父!这也是一报还一报!”
温越更是愤怒:“你别强词夺理!前年八路军攻占井陉煤矿时,晋察冀军区聂荣臻司令员收养了两个日本女孩,后来送交给日军,这才是大善大爱,大仁大义呢!”
温剑奎嘴一撇:“对不起,俺可学不了这些大圣人。”他又扭头对杨杰冷笑道:“姓杨的,你真是光着脚板踩玻璃碴??走险。一次又一次上这儿来,也不怕掉脑袋吗?”
“不怕,因为我温团长是条汉子。”
“你他妈的少灌迷魂汤,两个山字搁一块儿??请出。”
温越怒道:“爹!请你对杨排长尊重一点。”
“都给我滚!老子不认识你们。”
“你甭下逐客令,只要你再拿出二百支步枪,一万发子弹,我们立马走人。”
温剑奎眼睛一瞪:“你别白日做梦!”
温越急道:“你以前不是答应过杨排长吗?怎么又反悔?”
温剑奎冷哼一声:“问你啊!老子现在不想给了。”
“嘀嘀……”传来汽车由远而近的轰鸣声,到了大门口嘎然而止,随即响起咚咚的拍门声:“开门!快开门!”又听訇然一声巨响,大门被撞开了。
杨杰一个激灵:“不好,刚才的枪声惊动鬼子巡逻队了。”
温剑奎:“要活命就快滚!”将手枪抛给儿子。
杨杰当机立断:“撤!”又向温剑奎点头道:“温团长,后会有期。”
温越:“咱快从暗道口走吧。”
秋岚从侧房出来,担忧地问温剑奎:“刚才那几个人会被抓住吗?”
“我怎么知道?”温剑奎没好气地回答。
从后门传来一阵枪响以及脚步、嘶喊声:“快追!快追!别让八路跑了。”
不一会,日本宪兵队长井原少佐手执东洋战刀,带着一群端着枪的宪兵冲进堂屋,气势汹汹地发问:“八路呢?”
温剑奎连忙站起身迎接:“报告队长阁下,没见到八路。”
井原年约三旬,中等个头。长着白净面皮,疏眉细眼,高高的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颇有书卷气。他瞪眼训斥温剑奎:“你的,工作的大大不力,放跑了八路。刚才我带人抓了一个,随我一起回宪兵队审讯的干活!”
“哈依!”
秋岚抬起明媚的双眸,出神地打量井原。
井原的眼神在秋岚脸上停留片刻,顿时愕住:“春岚?”指挥刀失手锵然落地,奔上前双手摇撼着秋岚的香肩,惊叫:“春岚,爱妻!原来你没有死,你怎么也来到了支那?”
秋岚摇头,也用日语缓缓地说:“你认错人了,我不叫春岚。请问那春岚是日本什么地方人?”
“京都人。京都第一名胜就是岚山。春季樱花如云,秋天红叶满山。因为樱花是日本的国花,自古便有‘花中樱为王,人中兵为贵’之说,因此日本女子名叫樱枝、樱叶、樱花、樱子的千千万万。我的岳母也最爱樱花,尤其是岚山的樱花,就给爱女取了名字叫春岚。春岚为了让我无牵无挂地参加大东亚圣战,在我出征前一天,割颈自杀了。她的母亲是明治天皇的侄孙女,因此也一病不起。”说到这里,井原已是双目噙泪。
“春岚的母亲是不是叫水源纯子?外祖父是水源义雄将军?”
“是啊!”
秋岚悲呼:“母亲!姐姐!”晕倒在井原怀里。
井原连声叫唤:“小姐!小姐!你醒醒啊!”
秋岚捧脸悲泣。
井原问:“早就听说春岚有个异父妹妹秋岚到了中国,莫非就是你?”
秋岚使劲点头:“是的,先生。”
井原泣道:“你还叫我什么先生?你应该叫我井原哥哥啊。”
“是,井原哥哥。”
“秋岚妹妹。”
井原双手一用力,拦腰抱起秋岚向门外走去。
温剑奎和日本宪兵一脸惊异之色,忙跟在井原身后出门。
抗日之秘密印钞局(3)
夜深人静,一座铁丝墙环绕的小楼中射出亮光,人影晃动。
井原的办公室房门大开,他虎着脸坐在桌前,一声断喝:“把八路押进来!”
几个如狼似虎的宪兵推搡着反绑双手的温越进门,侍立在井原身旁的温剑奎心中一凛,霎时出了一身冷汗。
宪兵甲向井原报告:“队长,这人说他的父亲是保安团的温团长。”
井原走上前,用手托起温越的下巴,扭头问温剑奎:“温团长,这位是令郎?”
温剑奎连忙欠身回答:“正是犬子。为了方便阁下审案,温某请求回避。”
“好,你走吧。”
“谢阁下。”
温剑奎头也没回地走了,井原忙对两个宪兵歪歪嘴:“去盯着他!”
宪兵:“哈依!”跟着走了。
井原嘴角挤出一丝假笑,对温越说:“温先生受惊了,只要你招出同伙,说出八路的真实情况,皇军是不会亏待你的。”
温越装疯卖傻:“太君,我是大大的良民,无甚可说呀!”
“八格牙路!这是什么?”井原勃然变脸,将温越的手枪往桌上一拍,虎视眈眈。
“回禀太君,是鄙人买了防身的。”
“胡说!你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出来干啥,分明是八路的干活!老实招供,免得皮肉受苦。”
“什么八路九路的,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哇!”
井原火了,拍桌吼道:“来人,替我用刑撬开他的嘴巴。”
“哈依!”
宪兵将温越押走了,井原疲惫地坐在椅子上。秋岚托了一盘糕点进来,对井原说:“井原哥,饿了吧,请随意用点吧。”
井原马上站起接过:“谢谢你。”
“不用谢。”
“秋岚妹,那温家少爷是不是八路?”
“不清楚,你慢用,我要去休息了。”
“好,祝你做个五彩梦,晚安。”
“晚安!”
窗外已现晨曦,井原烦躁地在室内兜圈子,大声吼叫:“来人!招了没有?”
一个宪兵咚咚地跑进门来,一边抹汗一边报告:“队长阁下,所有的刑具都用遍啦,就是撬不开这小子的嘴!”
“难道他至死不招?”
“依属下看来,别费事啦,毙了算了。”
“胡说!皇军岂能轻易认输!”
井原闭目沉思,忽然面露喜色,命令:“你把那人押往密室看电影,我马上就去。”
“看电影?看什么电影?”
“看关东军特种部队的科教片,你的明白?”
“科教片,哈哈,明白!明白!我这就去安排。”
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温越躺在腥臭、肮脏的囚室里,悔青了肠子,真不该下山啊!没想到此番回家,与慈母人天永隔,与老父反目为仇,与秋岚劳燕分飞,最要命的是和杨杰等人突围时,被守株待兔的井原逮了个正着。起先他竭力抵赖,还拿出父亲的金字招牌,企图压压地头蛇,镇镇草头王。谁知井原根本就不吃这一套,还是把他抓到了宪兵队。他参加革命工作多年,深知共产党的政治道德对叛徒最为严厉。明确规定:叛徒可以利用,但是不准重新入党。一旦当了叛徒,非但终结了政治生命,永世不能抬头,招致所有人的鄙弃,最终还是不能保住性命。中共第三任总书记向忠发被国民党逮捕后,叛变了革命,还带着特务去党中央机关搜捕周恩来、瞿秋白等同志,但扑了个空,次日即被国民党警察枪毙。中共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中央特科负责人顾顺章被捕后,出卖了大批同志,最后还是被国民党关进苏州反省院,穿了琵琶骨,秘密处死。中共中央军委书记周恩来的秘书白鑫,因叛变投敌被中共中央特科的同志开枪镇压……
正因为他多次受到共产党的爱国主义教育、气节教育,深知当叛徒的可悲、可怖。因此,咬紧了牙关,顶住了夹手指、压杠子、上老虎凳、灌辣椒水等种种非人的酷刑,坚不招供,死活不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他心里涌上阵阵悲哀,也许不久他就要和慈母在黄泉相会了。正在胡思乱想之时,几个如狼似虎的宪兵打开牢门,拖了他便往外走。温越也不反抗,本来他就没打算活着出去。
几个宪兵亮着手电筒,推推搡搡地将遍体鳞伤、血迹斑斑的温越押往漆黑一团的密室,将他按坐在椅子上。
温越怒问:“你们要干什么?”
“嘿嘿,皇军优待你这八路的大官,请你欣赏有史以来最杰出、最逼真的科教片。”
温越低下了头,宪兵一把拎起他的头发,粗暴地:“不准低头闭眼,给我瞪着眼睛看电影。”
电影开映了,阴沉沉的画面,阴森森的音乐,魔影憧憧。日本731部队在东北惨无人道地用我同胞活人做细菌感染试验。他们把战俘丢进满是臭虫、跳蚤的牢房里;把梅毒、性病的疫苗注射进妇女体内;把无辜少年绑在床上,剖腹取出血淋淋还在嗵嗵嗵跳动的心脏。银幕上不时看到受害人痛苦扭曲的表情,支离破碎的残骸,毛骨悚然的惨叫。温越刚看到一半,精神便崩溃了,惊怖大叫:“啊!”活像荒野中的狼嗥。
井原下令:“停!”
灯光大亮,井原狞笑着对他说:“温越先生,刚才的画面想必很刺激吧。如果你再拒绝和大日本皇军合作,你也将成为活体解剖中的一员,我马上命人把你送到那个魔窟里去。”
温越闷声不响,但身子已经在发抖。
“来人!把他的心肝挖出来下酒。”
温越吓得魂不附体,像断了脊梁骨的癞皮狗瘫倒在地,嘶哑着嗓音说:“别!别!……我……”
“唔,这就对了嘛,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年轻人,要学会通权达变。请开金口吧,注意不准漏掉任何细节!”
井原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温越被除去镣铐,坐在井原对面,一宪兵拿着钢笔坐在井原右侧。井原问:“你的真实身份?”
“晋察冀边区印钞局局长助理。”
宪兵开始记录。
“印钞局长叫什么名字?印钞局的具体位置在哪儿?……”
“印钞局长叫宋骏,印钞局位于太行山深处的……”
宪兵笔不停挥,密密麻麻的状纸翻了一张又一张。井原越听越兴奋。止不住颔首微笑,站起身赞赏地对温越肩头拍了两下。原来,号称“中国通”的井原,见酷刑对温越难以奏效,便使出更为毒辣的一招,要彻底摧毁他的意志。精神支柱已垮的温越把灵魂押给魔鬼,将所知道的机密向井原和盘托出,足足讲了三个钟头。井原惊喜交加,没想到无意中竟网到一条大鱼。
抗日之秘密印钞局(4)
雾湿黎明,柴烟缕缕,高树鸟鸣。
印钞局许多工棚亮着灯光,警卫排战士肩扛手提,把一捆捆钱币运往仓库。宋骏在仓库里亲自点数:“四百七、四百八、四百九、五百……”对站在一旁的杨杰说:“数字完全正确,你把仓门锁上吧。”
杨杰小心翼翼地上了锁后,两人向工棚走去。
山道弯弯,放羊老汉赶着一群绵羊上了山坡,远处传来磕踏磕踏的皮靴声,老汉心知有异,连忙手搭凉棚四下观望,透过密匝匝的丛林,只见远处一列黄色的队伍向村庄扑来,刺刀在晨曦中闪烁着寒光。老汉使劲揉了揉眼睛,登上一块巨石再看,终于发现了队伍前面的膏药旗,惊呼:“鬼子来啦!鬼子来啦!”
骑在马上的井原抬手便是两枪,老汉中弹捂胸部滚下山崖,群羊“咩咩”惨叫着四散奔逃。
印钞局工棚里,宋骏和杨杰刚端起饭碗,两声枪响似晴空炸雷,把人们给震懵了,人们不知所措,面面相觑。
宋骏拔枪大吼一声:“印钞局工人都随柳书记转移,警卫排的同志们随我来!”率先向门外冲去,杨杰和战士们紧紧跟上,出门后向山坡奔去。
枪喷弹雨,剑闪寒光,交织成太行山麓的一个血色黄昏。
灌木丛生的斜坡上,宋骏带领警卫排战士,居高临下,依托有利地形,打退了日本鬼子一次又一次的疯狂进攻。但我方的伤亡也很惨重,警卫排战士不时有人中弹倒下。
一粒子弹击中了宋骏的左胸,他连忙用手捂住伤口,殷红的鲜血从他指缝中流了出来。杨杰惊叫:“局长,您负伤了?!”
“没什么,别大惊小怪的。”
“婊子养的,这群疯狗从早晨一直咬到太阳落山,真他妈的邪门啦!”
“可能是咱们队伍中出了叛徒?你想一想,为什么咱新版的钞票昨夜刚印好,今晨敌人便前来偷袭?”
“您说得有理儿,可谁是叛徒呢?会不会是温助理?至今未曾归队,我也有责任啊,没保护好他!”
说话间,鬼子又冲了过来,直向仓库扑去。
宋骏蹙眉叹息:“看来钱库保不住了。”
“保不住也要保。我杨杰与钱库同在,决不能让小鬼子把咱的钱抢走。”
“不,敌众我寡,难以坚守。钥匙给你,立即去把钱库烧掉,我来掩护你们。”
“不!不能烧!”
“快去烧!”
“不!我下不了这个手。咱没日没夜地苦干了两个多月哇!怎能把刚刚印出的钞票烧掉啊!”
枪声骤然又起,鬼子发动新一轮的攻击,离钱库只有一千多米了。
杨杰射出一梭子弹,又撂倒了几个敌人,伸手去摸弹袋,不觉脸色顿变,脱口而出:“不好,子弹打光啦!”
宋骏浓眉紧锁,把钥匙往杨杰手中一塞,厉声道:“快!快!马上去烧钱库!”
“局长……”
“少废话,执行命令!”
“是!”杨杰满含热泪,向多年的老首长敬了一个军礼:“局长保重,再见!”带了一群战士,躬着身,向钱库奔去。
杨杰打开库门,一捆捆用牛皮纸包扎整齐的新钞从地上堆到了仓顶。他抹了把泪水,用颤抖的双手,划着了火柴,钞票堆呼啦一声燃烧起来。杨杰站在灼人的热浪前呆立不动,飞迸的火星不时燎着他的头发、眉毛。火越烧越旺,呼呼的火苗像一条赤龙张牙舞爪,向杨杰扑来。门外的战士见情势危险,大叫:“排长快走,快出来!”
杨杰仍木然呆立,两个战士冒着刺眼呛鼻的浓烟,不由分说,架起杨杰就往外跑。刚跨出门槛,被烧断房梁的仓库便轰然倒坍了。
赵普吐了一下舌头,惊叫:“哇!好险啊!再晚一步出门,咱就要‘光荣’啦!”
被烈火灼伤的杨杰这才感觉到脸上、额上阵阵火烧火燎,痛得他连吸了两口冷气,含着热泪,指着仍在燃烧的钱库对大伙儿说:“咱永远不能忘记今天这个惨痛的日子啊!一把火烧掉了咱印钞工人几个月的心血和汗水。”
“我们会永远记住的,今天是公元1942年5月12日。”
“光记住还不够,要报仇,要雪恨,要向鬼子讨还这笔血债!”
“对!一定要向鬼子讨还血债,把他彻底消灭。”
钱库起火后,风助火威,印钞的颜料、油墨、纸张、化工材料都是易燃易爆品,火势很快蔓延开来,噼里啪拉的爆裂声惊心动魄。
井原满脸杀气,额头青筋直爆,握着指挥刀的右手微微痉挛。眼见印钞局起火,急得他直跺脚。连声哀叹:“晚了!晚了!”
温越更是急得浑身冒汗,生怕鬼子失利要拿他开刀。对井原讨好地说:“太君,钱库已经着火,我带皇军赶快去扑火抢钱吧。”
井原怒目圆睁,一个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口鼻蹿血。斥骂:“八格牙路,你这头蠢猪,扑火还来得及吗!”
温越捂着嘴巴,没敢吭声。突然他指着对面的阵地叫道:“太君快看,那就是印钞局长宋骏。”
井原举起望远镜看了看,空旷的山坡上,躺着许多横七竖八的尸体。惨红的霞晖中,巍然挺立着一位血染的老八路,周身披着圣洁的光晕,仿佛一座钢铁般的雕塑。
井原大叫:“八路没子弹啦!抓活的!抓活的!”手一挥,鬼子们端着刺刀,从四面包抄而上,像铁桶一般把宋骏围住。
井原又张开蛤蟆似的大嘴呱呱叫道:“姓宋的,你跑不了啦!只要你放下武器,皇军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宋骏的脸色异常平静,但鬼子们却如临大敌,不敢轻举妄动。井原无奈,只得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宋骏陡然发现了井原身后那个畏畏缩缩、躲躲闪闪的温越。他毫不犹豫地举起短枪,把最后一粒子弹射进了叛徒的脑袋。温越惨白的额上立刻涌出几道污血,糊了满脸,一个罪恶的灵魂毁灭了。
井原指着宋骏歇斯底里大吼:“打死他!打死他!”
敌人一起向宋骏开了火,这位大山的儿子,抱住身边一株苍松,永远回到了大山母亲温馨的怀抱。
抗日之秘密印钞局(5)
自从温太太仙逝后,不到一个月,灵寿县城又一次热闹起来。
当街拉着一条大红黑字横幅,上用中日两国文字写着:“热烈欢迎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冈村宁次陆军大将莅临视察。”
街道两旁站满了市民和中小学生,每人手中拿着一面小小的太阳旗,神色激昂。一些伪军警手执木棍,皮鞭维持秩序。
远处车声隆隆,铁蹄铮铮。
城门口,几十名孔武剽悍的日本士官骑着高头大马,背着二十响盒子炮前面开路。后面是一辆敝篷军车,正中站着满脸横肉、身穿日本大将服的冈村宁次,左边站着他的侍从副官植田少将,右边站着井原。一群武装到牙齿的日本兵持枪凶狠地瞪视着两旁的人群。
獐头伪军和黑面伪军大声喝令:“快欢迎!快欢迎!”
霎时鞭炮齐鸣,军乐队奏起日本国歌《君王的朝代》,人们挥动手里的太阳旗,有节奏地高呼:“欢迎!欢迎!”
冈村宁次铁板的脸上绽出矜持的微笑,煞有其事地举起戴了白手套的右手向民众还礼。
宪兵队的小礼堂里,张灯结彩,坐满日伪军官。冈村宁次拿腔作调地说:“勇士们、朋友们。前不久,东条英机首相发布了《战阵训》,号召我们皇国每一位臣民和官兵动员起来,对神武睿智的裕仁天皇要绝对忠诚,绝对服从。为建立王道乐土,实现五族协和的大东亚共荣圈而献身奉公。自本人执掌华北方面军以来,发动了晋察冀秋季大扫荡、鲁西扫荡、太岳秋季扫荡、太行秋季扫荡、冀东春季扫荡、平北夏季扫荡。在这一系列的军事行动中,驻灵寿宪兵队长井原少佐巧用奇兵,机智灵活,在无名高地上,烧毁了土八路的钱库,击毙了他们的印钞局长。为确保华北,把华北变为大东亚兵战基地立下了赫赫功劳。经保定宪兵联队提议,天皇恩准,我代表华北方面军最高司令部,授于井原少佐一枚三级旭日勋章。井原君呢?”
“卑职在!”井原踌躇满志,昂首挺胸走到冈村面前,举手敬礼。冈村从桌上拿起系了大红缎带的金质勋章,笑容满面地替井原挂在脖子上,称赞:“井原君,祝贺你,大和民族的勇士,光荣啊!”
井原兴奋得满脸通红,大声说:“卑职多谢皇恩,多谢大将阁下。”
随军记者手执相机调整角度,镁光灯咔嚓咔嚓闪个不停。
军官们表情复杂地鼓起掌来。
当天晚上,井原在小礼堂设宴款待冈村一行。红毯铺地,灯光迷离。已换上和服的冈村、植田、井原等人坐在榻榻米上饮宴,四位乌云挽髻,上插金凤的日本中年艺伎轻抒莺喉,在悠远清扬的乐曲声中婆娑起舞。她们的五官也还端正,但谈不上美貌,连厚厚的脂粉也无法掩盖眉梢眼角的皱纹。
冈村和植田等客人俱低头饮酒,气氛沉闷。井原尴尬地挥手示停,众艺伎躬身退出。
井原对冈村欠身说:“薄酒陋宴,庸歌劣舞,自然唯入大将法眼。灵寿乃山野小县,供奉困难,尚请海涵。”
冈村冷冷地:“她们唱的是什么呀?”
“哦,是古代平安时期的催马乐《竹川》。”
“我记得《竹川》的歌词是:‘竹川汤海,上有桥梁。斋宫花园,在此桥旁。园中美女,窈窕无双。放我入园,陪伴娇娘。’那几个半老徐娘能算窈窕无双的美女、娇娘么?”冈村将桌子一拍,杯盘乱跳,满脸怒气。
井原连忙鞠躬,惶恐地道:“大将光临,卑职受宠若惊,竭诚招待。怎奈县小民贫。好容易才从军营慰安妇中选出四个舞伎来,当然无法与京津等大都市相比,恕罪!恕罪!”
“哼!说的比唱的还动听,你也有奇珍异宝,只是不肯奉献而已。”
“没有哇!请大将明示。”
冈村对植田说:“告诉他!”
植田一字一板地说:“大将乃朝廷重臣、皇军栋梁,日理万机。如今为一个小小的少佐授一枚微不足道的三级勋章,居然从北平千里驱驰到冀西小县,值得吗?但大将还是带了司令部一干人马兴师动众地赶来了,为的就是一睹绝代佳人的风采,你居然深藏不露。”
“谁?”
“秋岚。她的外祖父是冈村大将的生平密友,难道她不该出来拜见贵客吗?”
井原恍然大悟道:“应该!应该!少将何不早说。秋岚是我亡妻之妹,不识歌体,不善舞技,所以没让她出来侍候诸位。既如此,卑职马上唤她前来。”起身而去。
客人们互相挤眉弄眼,淫猥大笑。
井原推开秋岚房门,叫道:“秋岚妹。”
秋岚正在灯下看书,忙合上书,站起来问:“客人走啦?”
“?!非但没走,还要你去陪酒呢。”
“不去,我又不是女招待!”
“唉,不去不行,冈村到灵寿来,就是为了见你一面,据说你的外祖父是他的好朋友。”
“好吧,让我打扮一下。”
“那你快一点到小礼堂来,坐在正中的那个老头子就是冈村宁次,已经快六十岁了。”井原走出门时向桌上瞟了一眼,那本书是《啼笑姻缘》,张恨水著作的。
当精心修饰、柳娇花媚的秋岚姗姗步入小礼堂时,客人都惊看如痴。秋岚向冈村深深鞠躬:“小女子秋岚恭请大将万福金安。”
“哎呀,免礼,免礼。”冈村急忙站起身,离开座位,扶着秋岚的香肩细细端详。眼前的佳人身材高挑,虽穿着臃肿的和服,但高耸的胸脯和浑圆的臀部仍然显示出女性极完美的黄金分割线。不禁两眼射出饿狼般的馋光,痴痴地说:“真美呀,光彩照人。就像白天的太阳,夜晚的月亮,娇艳的樱花,绰约的杨柳。水源君真有福气,有这么一位美若天仙的外孙女。”
井原忙叫:“秋岚快给将军把盏斟酒。”
秋岚道:“是。”趁机挣开冈村双手,伸出纤纤如玉的兰花指,便去拿酒壶。
冈村一声断喝:“住手!”
秋岚吃了一惊,惶惑地望着冈村。
冈村暧昧地笑道:“宝贝,别怕,别怕。我怎舍得让鲜花一样的美人儿端茶递酒,做下等人的活计呢?我虽然是个军人,却不乏温情。护花最解缠绵意,愿化一片春泥。”
秋岚一听冈村说出如此露骨的话来,知道他不怀好意,忙向井原投去乞求保护的眼光,井原却无奈地低下了头。那一刻,他的心都碎了。
植田一旁凑趣:“那是,那是。大将阁下乃当代伟男子,大英雄也!爱江山更爱美人。”对眼射怒火的井原斥道:“这儿不用你侍候,滚出去。”
井原脸涨得通红,恨恨地瞪了冈村一眼,扭头就走,植田跟着一脚把门踢上了。
冈村:“哈哈哈,深山出俊鸟,想不到我冈村在这烽火遍地的穷乡僻壤山沟里,还能邂逅一位出身高贵、美艳绝伦的花仙子,真是有缘哇有缘。”狞笑着用力摁倒了秋岚,恶狠狠地扑了上去。
植田等人喜眉笑眼,纷纷脱下衣服,解开皮带……
秋岚住处,井原面沉似水,心不在焉地翻阅《啼笑姻缘》。一阵困意袭来,他伸直双臂打了几个呵欠,伏在桌上假寐,进入了梦境。
青山绿水,千百株盛开的樱花如绯红的云霞,轻盈的彩蝶在花蕊中双双翩舞。秋岚撑着阳伞,花下伫立,美玉般的脸庞与艳溢香融的樱花浑然一体,分不清花和人面。
“噫??”
白龙马一声长嘶,载着井原飞奔而来。秋岚迎上前,轻启朱唇,唤道:“井原哥!”
“秋岚妹!”井原翻身下马,搂住美人纤腰。两人笑脸相对,相吻着倾倒在一株繁花叠朵的樱树下,整合成爱情上的一幅经典画面。
狂风骤起,天昏地暗,枝头的樱花一齐堕地,随着“嗥??”一声巨吼,树丛中跳出一只黄斑吊睛白额虎来,两人惊得连忙坐起,井原伸手掏枪,恶虎张开血盆大口,虎尾扫得枝叶刷刷乱响,向秋岚猛扑过去。
??猛虎摇身变为龇牙咧嘴,狰狞凶悍的冈村。
“救命啊!”秋岚发出恐惧的尖叫。井原惊醒,灯光惨亮,墙上的挂钟指向三点,钟摆发出滴答滴答单调的响声。
井原撕心裂肺地大叫:“秋岚……”疯狂地扯下窗帘,砸碎花瓶、茶壶、茶杯。随即又拔战刀劈向橱柜,直到房间里的摆设成了一堆垃圾,井原战刀掷地,筋疲力尽地闭眼跌坐椅子上。忽然传来汽车闷雷般的发动声,随着“嘀嘀”响了几下,声音远去。
井原条件反射般地蹦了起来,推门狂奔。他跌跌撞撞奔进小礼堂里,灯光依旧,杯盘狼藉。秋岚双眸紧闭,仰面朝天躺着呻吟,心口赫然插着一把匕首,半裸的肩上、胸脯伤痕累累。
他连忙拔去短匕,鲜血喷涌而出,他拼命摇晃秋岚柔肩叫道:“秋岚!秋岚妹妹!”
秋岚勉强睁开黯淡的眸子,伸手拉着井原,气息奄奄地说:“井原哥,我就要死了,冈村糟蹋我以后,又让随从轮奸我。他还说:‘皇军在战场上流血牺牲,难道女人就不该报效国家吗?能为我们这些大东亚圣战的英雄慰安服务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嘛!’”
井原悲愤地喊叫:“圣战!圣战!呸!这群没人性的畜生,用最动听的修辞掩盖最卑劣的暴行。可鄙!可恨!”
秋岚叹息:“唉,我就要去极乐世界陪伴我妈妈,我姐姐了,井原哥,多保??重??”眼睛一动不动地凝视天花板,手无力滑落……
井原惊呆,颤抖着右手试摸秋岚鼻息,放声悲号:“秋岚妹,你不能走哇!那群害人的野兽、魔鬼不得好死啊!”他哭了一阵,替秋岚合上眼皮,呆呆注视着她那美如白色莲花般的遗容。忽地站起身,扯下脖子上的勋章,死命掷地,用脚乱踩。咒骂:“什么大东亚圣战?骗人的鬼话!恶魔,疯狗,统统见鬼去吧!”掏出手枪,“啪!啪!啪!”将礼堂里所有灯泡击碎,黑暗笼罩了一切。他形同鬼魅,仰首绝望地狂笑起来:“哈哈哈,秋岚,等等我……”用枪对准自己右侧太阳穴,扣动了板机。
抗日之秘密印钞局(6)
重峦叠嶂,峥嵘奇艳的天桂山上,有座修建于明朝的青龙观,是明崇祯时宦官林清德出家之所。当年丹碧辉映,规模宏伟,香火鼎盛,从山下到山门,竟有石磴道千余级。鬼子进山后,盗走了崇祯皇帝的铜像,捣毁了门窗,杀害了道士。掩映于苍松翠柏中的名刹就此圯废,令人扼腕痛惜。印钞厂被焚后,这座没门没窗的古建筑便成了印钞职工的栖身之地。
盛夏来临了。火轮杲杲,砾石流金。树枝儿纹丝不动,蝉叫声令人心烦意乱。就在这热得叫人喘不过气来的酷暑天,一对新婚夫妇手持唐县三专署的介绍信,在平山县委通信员的带领下,来到了平山县。
柳强和杨杰热情地接待了他们。经交谈,方知男的叫吴敏,女的叫沈雨岚,结婚还不到两个月。
吴敏边用手帕擦汗边递上一封鸡毛信:“柳书记,这是专署沈剑飞专员亲笔写的介绍信,请过目。”
柳强阅信,上面写道:
柳书记,日寇多次扫荡我冀中根据地,部队和群众都损失惨重,我们急需生产自救资金。专署特意派了吴敏和沈雨岚同志向你们求援来了。望能支援边币一百二十万元,不胜感谢。
此致
敬礼
唐县三专署 沈剑飞
1942年7月6日
柳强点头说:“好,我们马上研究,沈雨岚同志是沈专员的女儿吧。”
雨岚绽开笑靥:“是啊,您怎么猜出来的?”
“二十年前,我们在日本的中国留学生中,争相传诵一首吟咏京都岚山樱花的白话诗,那就是杰出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周恩来同志的《风雨岚山?日本京都》一诗:
雨中二次游岚山,
两岸苍松,夹着几株樱。
到尽处突见一山高,
流出泉水绿如许,绕石照人。
潇潇雨,雾蒙浓;
一线阳光穿云出,愈见姣妍。
人间的万象真理,愈求愈模糊;
??模糊中偶然见着一点光明,真愈觉姣妍。
雨岚赞:“真是好诗,格调高卓,词彩清丽,不愧咏花上品。莫非我爹就是受这首诗的影响,给我起名雨岚?”
“对!当时我和你姑父举双手赞成,我还打趣说一个聪慧俊秀的女性能与这么富有诗意的名字相伴终生,委实太幸福了。”
雨岚惊喜地说:“哎呀,原来您就是刘剑翔叔叔啊!常听我爹谈起您,那时人们都把您、我爹、我姑父温剑奎称之为‘军校三剑客’哩。”
柳强眼中闪出奇异的光彩:“是啊,那时我们都非常年轻,书生意气,挥斥方遒。都想为国家为人民贡献一腔热血。岂知回国后二水中分,金石之交,因信仰相左而操戈;同窗之友,缘主义不同而离心。尤其因白色恐怖,多少战友壮烈牺牲。我后来改名柳强,喻意革命者要像柳树那样具有顽强的生命力,要经得起雨雪风霜。”
“您的名字改得也很有意义。柳叔叔,我爹让我带封信给姑父,劝他迷途知返,弃暗投明。这信请您审查一下。”随即递信给柳强。
柳强推开说:“家信我就不看了,你姑父家发生了重大变故。你姑母病逝,你表兄叛变革命后被处决,你妹秋岚又被鬼子强暴致死。”
雨岚目瞪口呆,忽地大哭起来:“姑妈!妹妹!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柳强沉痛地说:“秋岚是鬼子宪兵队长井原的小姨,正逢冈村宁次来灵寿为井原授勋,秋岚被轮奸致死,井原一气之下自杀身亡。”
雨岚抹了一把眼泪说:“秋岚有日本皇家血统呀,鬼子竟连本国的同胞也不放过?”
“雨岚同志,你太年轻幼稚了。天高皇帝远,那群畜生才不管什么皇家不皇家呢!日本军国主义是中日两国共同的敌人。有一次,鬼子伤兵内讧,日军关东军参谋长木村兵太郎竟将伤兵全部活埋。至于日本三大‘中国通’之一的板垣征四郎,其凶残更是令人发指。在忻口战役时,国民党第十四集团军218旅董其武部的官兵们利用掩体和战壕,向敌人猛烈射击,用火力在阵前筑起一片死亡地带。进攻的鬼子一排排倒下。联队长栗饭原秀带士兵狼狈地败下阵来,板垣征四郎挥刀砍下两个士兵的脑袋,大骂:‘笨猪!笨猪!就是战死,也不能后退。你为什么不用‘肉弹’战术?’在栗饭的胁迫下,20个日本士兵浑身绑满手榴弹、炸药包、或蛇行、或猿跃,再次冲到我方阵地时纷纷引爆,把阵地撕开一个大口子,鬼子步兵踩着同胞尸体,蜂拥而上,向纵深进攻。
训练场上,板垣向21名年轻漂亮的日本女兵发号施令:‘女子报国队训练科目:脱衣服。训练目的:彻底地丢掉羞耻感。现在我命令所有女兵把军装、内衣全部脱光!’
女兵们面面相觑,数百名日本围观的官兵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板垣训斥女兵:‘你们是不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命令你们立即脱光衣服。’
所有女兵流下了痛苦的泪水,但一动不动。
板垣抽了女兵队长堤美惠子两记耳光,又摸了她一把胸脯,威胁道:‘快脱,不然我就让男兵来给你们脱。’
女兵们羞涩地解开胸扣,露出雪白的胴体。长期处于性饥渴中的官兵见到那洁白如玉、一丝不挂的本车裸女,顿时骚动起来,脱去衣裤,一拥而上,扑倒女兵,争相淫乱,互相大打出手,一军官拽起一个伏在女兵身上的士兵,对其脑袋连开三枪。结果那21名风华正茂的妙龄少女变成鲜血淋漓、僵卧在地的21具女尸。”
雨岚惊呼:“哇!太恐怖了,太可怕了,真是触目惊心,骇人听闻!”
杨杰插嘴道:“因此冈村等人向秋岚施暴也就不足为奇了,这种野蛮的军队注定要灭亡的。”
雨岚问柳强:“那我爹的信要不要给姑父?”
“可以给,但不能让第三者在场。如果你姑父不愿投诚,千万别勉强,赶紧脱身。”
“是,我记住了。”
深夜,在青龙观偏殿里,一盏油灯发出荧荧亮光。
柳强与杨杰、赵普在墙角揭开两块大方砖,露出一个地窖。杨杰自告奋勇:“我下去。”
柳强嘱咐:“小心一点。”
杨杰纵身跳下地窖,随即将一捆捆钞票托上,柳强和赵普连忙俯身接过。三人用布袋将钞票装好,扎紧。
赵普数了一下:“嗬,正好是十二袋。”
柳强对杨杰亲切地说:“小杨,经领导研究,决定由你带队,负责把这十二袋钞票送往唐县三专署。此去有好几百里的行程,一路上关隘重重,敌人的封锁线密如蛛网呀。组织上相信你们能完成这个任务,我等候你们胜利的消息。”
“请首长放心,坚决完成任务!”
“好!任务完成后立即返回平山,我为你们摆酒庆功。”
“谢谢首长,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皓月如盘,群星眨眼。
杨杰与赵普、吴敏等人用桐油雨布将十二袋钞票包扎得严严实实,六个人赶着六匹军马,向柳强挥手道别。
一行人马步羊肠、爬高坡、涉小溪,行路颇为艰难。不料天色陡变,乌云如泰山压顶,暴风似饿虎咆哮,闪电如金蛇出没,骤雨似银箭攒落,吓得马儿“咴儿咴儿”惊嘶狂奔。杨杰等人使出吃奶的力气,用劲勒住缰绳,冒雨在没胫的泥泞中?水前进。
风恬雨收,??碧空中又是明月皎皎、繁星灼灼、薄云纤纤。只苦了运输员们,一个个淋得像只落汤鸡。精湿的衣裤紧贴身上,磨得皮肤生疼。布鞋成了两只大泥疙瘩,举步艰涩。吴敏见雨岚发梢上滴着水,被夜风吹得直打哆嗦,心疼地问:“雨岚,冷了吧?”
“嗯,是有一点冷,可我心里热乎着哩!”
吴敏悄悄地握住了她的手,杨杰向她投去赞许的眼光。
吴敏慨叹道:“我在初中读书时就听说平山县天桂山的青龙观金碧辉煌,早就想亲临佳境一饱眼福。谁知观景不如听景,到了那儿一看,心凉了半截。断壁颓垣,杂草丛生,徒有虚名哇。”
杨杰摇头:“吴敏同志,你这想法是错误的哟!”
“哦,错在哪里?”
“我家祖祖辈辈住在天桂山下的天桂村。我小时放羊割草时,常听到观里回荡的钟声。一抬头就看见白云和绿树丛中隐露出飞檐翘角,红墙碧瓦,真像仙境一般。那时进香朝拜的人从早到晚不断,热闹得像赶集。要不是鬼子祸害,青龙观能这么破落吗?”
“说得倒也是哟!”
杨杰咬牙切齿道:“一提到青龙观我就气不打一处来,真想把那些破坏青龙观的鬼子劈成两瓣儿!”
一条小河闪着粼粼清波,六匹军马撒腿奔去,低头狂饮。六人趁马喝水时,抓紧时间洗了洗脸和脚,取出袋中的衣物鞋?,换了一身装束。杨杰等四人套上了八成新的白布褂裤,千层底黑布鞋,个个猿臂蜂腰,剽悍威武,一看宛如豪门贵族的护院跟班。
吴敏英俊挺拔,他梳着大背头,穿一身做工考究的米色绸衫绸裤,脚穿一双米色尖头皮鞋,愈显得风流倜傥,潇洒出尘。
雨岚是豪门之女,自幼在锦绣丛中长大,生得面如满月,发似乌云,肤若凝脂,腰如弱柳。经过精心修饰,更是妩媚姣俏。
众人停睇不转,纷纷称赞:“嗬,雨岚这么一打扮,真比海报上的电影明星还漂亮哩!”
雨岚佯装气恼,小嘴一噘:“你们再拿我打趣,我就不理你们啦!”
“开开玩笑么,何必认真!”
“是啊!是啊!你长得这么俊,还不许人夸啊!”
雨岚笑得花枝乱颤,白嫩的双颊飞出两个圆圆的酒窝。
杨杰等人大摇大摆地来到了城门口,那些衣不遮体、鸠形鹄面的过往行人,恍疑相逢天外来客,都驻足讶然神凝目注。稍停,又不约而同地把眼光集中到雨岚身上,只见她眉画远山,唇点樱桃,面敷脂粉,一根乌油油的大辫子盘成高髻,上插翡翠簪子,颈挂珠链,指戴钻戒,身穿?色百褶长裙,肩挎白色坤包,脚蹬白色高跟鞋,分明是电影中的时髦女郎。
杨杰等人神态自若地往城里走去。一直张大嘴巴,两眼直勾勾地欣赏美人姿色的獐头哨兵,竟忘了自己在站岗,见杨杰等人进了城,这才反应过来,忙拉开枪拴吆喝:“站住!站住!”
吴敏回身没好气地抢白:“凶什么!凶什么!我们还能飞上天不成?我带了媳妇去拜访你们的温团长,你们也不给点面子吗?”
一个黑面虬髯的伪军耸了耸肩咧咧嘴道:“公事公办嘛,也谈不上什么给面子不给面子的。”
吴敏大度地一笑:“既是例行公事么,也就罢了!两位兄弟辛苦,来,弄根好烟解解乏。”说罢掏出一筒包装精致的香烟,各递了一支。
两个伪军抬眼觑见,欢叫起来:“哇!绿炮台!好烟!好烟!”
当时“绿炮台”乃是英、美两国在华联合开设烟厂所生产的绿锡包(又称“三炮台”)香烟,价格十分昂贵,多为达官贵人、富商巨贾所享用。两个穷小兵只看见温剑奎抽过,平时莫说品尝了,连摸一下都没机会。
吴敏又取了一支叼在自家嘴角上,掏出玲珑精巧的打火机,随手一揿,“呼”地一声,冒出了红中带蓝摇曳不定的小火苗。吴敏点燃了烟卷儿,手往前一伸,两个伪军忙不迭地低下脑袋,凑着点上了火。两人美美地吸了一大口,徐徐吐出了几个烟圈儿,陶醉地赞叹:“嚯!过瘾!过瘾!到底是洋烟,香味浓,劲头冲!”
獐头伪军边吸着纸烟,边色迷迷地盯着盛妆靓服的雨岚淫邪地说:“我的妈呀!好水灵的小媳妇,搂着睡一夜死了也值啦!”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那淫棍脸上挨了雨岚一巴掌。雨岚粉面通红,指着他斥骂:“你好大的狗胆,竟敢调戏姑奶奶,把你们的温团长叫来,我要当面责问他,是怎样调教手下的兵的!”
獐头伪军吓得三魂丢了两魂半,慌忙求饶:“姑娘恕罪!恕罪!小的有眼不识荆山玉,您就饶了小的吧!”
黑面伪军冷冷地问:“温团长是你什么人?”
“姑父”
“那好,咱一起去见见温团长。”
吴敏客气地说:“请老总带路。”又对杨杰说:“你们先往前走吧,我和雨岚待会赶上来。”
杨杰低声叮嘱道:“人心隔肚皮,以不变应万变,到指定地方碰头。”
“好!”
到了温家门口,黑面伪军叫开了门,戴月娇听说是主人的侄女侄媳到了,忙热情地招呼吴敏夫妇:“老爷在家哩,请进!”
吴敏塞给黑面伪军两块大洋说:“给老总买酒喝。”那人接过敲了敲,又用嘴吹了口气,笑道:“谢谢先生。”满意地走了,边走边哼起京剧:“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尊一声驸马爷细听端的……”
雨岚对戴月娇说:“我有话要单独对姑父说,请你带我去见见他吧!”戴月娇一口答应:“行!行!没问题。”雨岚又对吴敏说:“你就在院子里转转吧,我很快就会完事的。”
吴敏点头说:“你快去快来。”
戴月娇领着雨岚来到堂屋,“老爷,您看谁来啦?”
胡子拉碴、眼窝深陷,正躺在榻上抽大烟的温剑奎闻声抬头,坐起身子,惊异地呼喊:“是雨岚哇!”
雨岚忙唤:“姑父!”
戴月娇殷勤地说:“小姐请坐,我去泡茶。”
雨岚坐下,与温剑奎互相戒备地对视。戴月娇端茶盘放桌上,笑道:“小姐请用茶。”
“谢谢。”
温剑奎挥手道:“你去吧,有事我会叫你的。”
戴月娇一边答应一边出了门。
雨岚见她已走远,起身关上门,对温剑奎泣道:“姑父,我特意来看望你们,谁知我妹、我姑妈和表兄竟横遭不测,真让人伤心啊!”憋不住哭出声来。
温剑奎的嘴角抽搐了几下,烦躁地皱眉:“死就死呗,哭什么哭?你到这儿来还有别的事吗?”
“有!有!我爹让我带封信给您。”雨岚边说边把信递去。
温剑奎阅信,冷笑着划根火柴把信烧了,对雨岚说:“你给我带个口信给你爹,八路军杀了我儿子,我与他们誓不两立,决不可能跟他们合作的。”
雨岚委婉地劝说:“姑父,表哥叛变革命,害得钱库被烧,印钞局宋局长牺牲,根据地为此蒙受了巨大损失,实在罪不容赦。请您老人家三思而行,不要以个人恩怨丢掉民族大义,当汉奸是要留千古骂名的啊!”
温剑奎桌子一拍:“谁当汉奸啦?我这不是曲线救国嘛!”
“你带兵跟在鬼子后面去清剿,去扫荡,糟害乡亲们,为虎作伥,不是汉奸又是什么?如果你是一个有良心的中国人,马上掉转枪口,为抗日而战,以赎其罪。”
“放肆!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竟敢教训起老子来了!”温剑奎突然变了脸,掏出勃郎宁手枪,指着雨岚喝道:“快滚出去,别让我再看到你!”
雨岚气得红了眼圈,上牙咬着嘴唇,开了门噔噔噔地走了。
抗日之秘密印钞局(7)
在一间堆满杂物的小厢房中,吴敏向戴月娇扑去,一边吻她的脸一边说:“月娇啊,我的心肝,两年不见,可想死我了。”
戴月娇凶巴巴地推开他,恼火地说:“你官也当了,婚也结了,还对我假惺惺地装什么纯情!”
吴敏一本正经地说:“你我青梅竹马,同乡同窗。要不是执行戴老板‘打入要害,长期埋伏’的指令,你我一对有情人早就终成眷属,还会两地相思么?”
戴月娇被他灌了几句迷汤话后,转怒为喜,仍不无妒意地把头一扭,哼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你失去初恋情人,却得到共党专员的千金,人家比我年轻,比我漂亮,也是大家闺秀,你不是更划得来了么?”
吴敏苦笑:“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沈老头已把全部家产拱手献了出去。我们一日三餐是野菜窝窝头,整天钻山沟,打游击,这哪是人过的日子?老婆漂亮又怎样?既当不了饭吃,也当不了钱花。你能不能和上面通通气,把咱调回重庆,你叔叔戴笠是大名鼎鼎的特工王,老蒋跟前的大红人,没有他摆不平的事,咱俩也好破镜重圆。”
戴月娇动心了,在他脸上“叭”地亲了一口:“通气当然可以,总得要点见面礼吧。”
“见面礼眼前就有,拉温剑奎去投老蒋,有一千多人马哩。”
“屁!我早就试探过他了,说跟着汪精卫当汉奸决没有好下场。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老爷是堂堂日本士官学校的高材生,去投靠蒋委员长必然前程无量。不料老不死的马上翻了脸,拿枪指着我的脑门喝问:‘你是不是军统特务?一个女佣哪能说出这么有学问的话来?’我一口否认。老不死的又说什么:‘总裁独裁,中正不正,像我这样的人到了老蒋那儿也吃不开,只好算四等杂牌,冲锋打头阵,撤退当掩护。要不是看你手脚勤快,侍候得我舒舒服服,早就赏你一粒花生米了。’吓得我魂飞魄散,你说老东西厉害不厉害?”
吴敏目露凶光:“那老狐狸不能为我们所用,干脆就灭了他。哦,还有一份重礼可送,这次我们押送十二袋边币去唐县,大约值一千两金子,你看……”
戴月娇惊得瞳孔放大惊呼道:“哇,这么多钱?天哪!咱就要交好运啦!干脆咱俩劫了这笔横财,远走高飞,去美国留学、定居。”
“好!我听你的!有你叔叔这把大红伞罩着,谁奈我何?”
“我再助你一臂之力。”戴月娇从一只灰扑扑的花瓶里取出两个小纸包来,打开对吴敏说:“这白色药粉是美国进口的,有剧毒,只要在茶水或食物中放上一耳勺,当场就死。这褐色药粉是云南少族民族用土法配置的,也没气味,但食用后要半年才发作,到时浑身痉挛,抽搐而亡。我试验过褐色药粉,灵得很,已把温老婆子送上了西天。今晚我再给温老头下点白面,也好脱身。你要哪一种?”
吴敏取过白药放在裤袋:“就白的吧,立竿见影,谁有耐心等他半年。你把老头做了后,立刻到唐县马圈山后山等我。你听??”
由远而近传来雨岚的呼唤:“吴敏!吴敏!”,声音由近又远去。
吴敏说:“我得赶紧走了。”
戴月娇妒意浓浓地:“真没出息,老婆一叫就没了魂。你快滚吧!”打开门,双手推吴敏后背。吴敏返身,又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讨好道:“亲爱的,我心里只有你,你日后会明白的,等着我!”闪身出门,见雨岚不住地东张西望,紧跑了几步,搂住她的腰:“雨岚。”
雨岚没好气地把他一推,发作道:“你上哪去了?我找遍整个院子,也没见到你的鬼影子。”
吴敏嬉皮笑脸地:“我在茅房拉大便,听见你叫声,心里着急,可没法应答呀。”
“那咱快找杨排长去。”
“你姑父怎么说?”
“谈崩了!哼,那老顽固看来要一条道走到黑了。没完成组织上交给我的任务,我心里很难受。”
吴敏安慰妻子说:“雨岚,别自责了。策反工作本身就难做,也相当危险,往往有策反者被对方砍了脑袋哩。你姑父的事,以后再说吧!”两人走出温家大门。没费事就追上了杨杰一行人,杨杰对大伙儿说:“咱们六人六马,目标太大,容易出事儿。以后的路程都在山野,咱去折点嫩树枝和青草,编成帽子戴上,马背上也扎上绿枝儿,可以减少暴露目标的危险性。”
吴敏一拍大腿,称赞:“嗨,有道理!有道理,咱说干就干。”人多手快,不一会,人马便“武装”完毕,大伙儿瞅着戴上“迷彩”帽的同伴,穿上“迷彩”服的军马,不禁哈哈大笑。
吴敏点头道:“杨排长的主意就是高,这回就不像以前那样扎眼了。如果不在意,还真看不出来呢!”
赵普:“可不是,谁不知道杨排长是智勇双全的战斗英雄啊!”
杨杰瞪了赵普一眼:“少说两句吧,没人把你当哑吧卖了!”
赵普冲他吐了吐舌头。
运输队走到二更时分,被一条波浪起伏的大河拦住去路。
杨杰问吴敏:“这是什么河?”
“唐河。这是去唐县的咽喉要地,只有这一段水浅,能?过去。”
“好!就从这儿?过去。”
话音刚落地,对岸的丛林里闪出了几个荷枪实弹的哨兵。“刷”的一下,探照灯像鬼眼一样从他们身上扫过。众人连忙隐身树后。
吴敏皱眉道:“糟了,糟了,过河麻烦了。”
杨杰问:“附近有桥吗?”
“唉!周围好几座桥都被敌人炸掉了。”
“那,咱从下段?水过去如何?”
“不行呀,那边的水有一人深,人能泅水,马怎么过河呀!”
“那咱就绕道而行?”
“也不行!前面有山挡路。”
人们着急地把目光投向杨杰:“哎呀,这可咋办?”
杨杰眉毛打成了结,思考片刻后,对众人说:“咱来他一个 ‘调虎离山’,把敌人的巡逻兵引走,就从这里?过去。”
“好!”众人一致赞成。
吴敏说:“我去引诱敌兵。”
“不!你是向导,我去吧!”
“我去!”
“我去!”
杨杰强忍着夺眶而出的热泪,下令:“小赵小郑小潘,你们三人速去东南方,到丘陵后再用枪声把敌人引开,不要正面接触,甩掉敌人后立即归队。”
“是!”三人领命而去。
杨杰又转过身对吴敏夫妇说:“你俩随我押马渡河。”
俄顷,东南方传来激烈的枪声,巡河的敌哨惊叫:“有八路!有八路!快追!”拔脚便往东南方向跑去。
趁此空档,杨杰与吴敏夫妇立即牵马渡过了唐河,快步疾行。
杨杰不时回首眺望,但东南方的枪声停止了许久,还不见战友归来。他轻声叹息:“恐怕小赵他们是凶多吉少了。”
吴敏安慰地:“别担心,那三个小伙子机灵着呢,不会有事的。”
又一座高山横亘,山势峻秀,树林葱茏,流泉?琮。
杨杰问吴敏:“这是什么山?这么陡!”
“这是马圈山,山麓建有倒马关,这倒马关因山路险峻马为之倒而得名。明朝时与居庸、紫荆合称内三关,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是河北往山西的要隘。”
忽然四周炒豆般地响起了枪声,夹杂着“抓八路!抓八路!”的吆喝声。三人寻声望去,借着火光见到茅屋顶上腾起熊熊赤焰。隐隐约约地看到扶老携幼的乡亲们拼命往山坳里跑。丧心病狂的鬼子向逃难者开枪了,人们接二连三被火舌击倒,躺在血泊中挣扎惨叫。
夜风带着血腥味,向杨杰袭来。他右手的骨节攥得咯咯作响。
雨岚惊问:“杨排长,咱怎么办?”
杨杰察看了一下周边的地形,手朝密密的草丛一指,吴敏夫妇会意,三人风风火火地把钞票搬进草窝里,十二袋钞票分藏十二处。杨杰又把砸倒的青草扶正,吴敏迅速地把群马拴在林边的树干上,随即向山后跑去,雨岚也发疯似地向丈夫追去。
杨杰双眼冒火,举枪瞄准她后又垂下了手。心想:“这两个富家子女政治立场就是不坚定,遇上敌情当逃兵,真是革命的败类,我真想甩起一枪把她撂倒。”
鬼子叽哩哇啦地冲到了山前,杨杰忽然发现身旁有个黑黝黝的山洞,身子一拧就蹿了进去,紧贴洞壁隐蔽起来。透过石缝一看,几十个鬼子身穿僵黄的衣服,脚蹬乌黑的靴子,手端贼亮的刺刀搜山来了。他们边走边开枪壮胆,子弹嗖嗖地从洞旁掠过。有两个鬼子号叫着向山洞冲来,但未发现洞口。他俩登上杨杰头顶上的巨石,朝天又“砰!砰!”放了几枪。还有五六个鬼子已逼近了钱袋。杨杰紧张得心肌差点梗塞,瞳仁要爆出眼眶。手举驳壳枪自言自语:“票子就是我,我就是票子,如果敌人发现了,我就和他拼个鱼死网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山后忽然响起清脆的枪声,靠近钱袋的鬼子一个接一个地被击倒。其余的敌人慌慌张张纠合一处,向枪响处奔去,边跑边喊:“八路来啦!抓活的!抓活的!”
杨杰望着远去的鬼子,心声:“哎呀,吴敏夫妇哪里是畏敌逃跑,他俩又一次用了调虎离山计,引火烧身,为的是掩护我杨杰和钱袋的安全啊!”
杨杰走出山洞,站在石块上向后山眺望,不由惊愕地睁大眼睛
??远处悬崖上,吴敏和一个青年妇女举枪缓缓向雨岚逼近,雨岚也用枪指着吴敏,惊恐地说:“你,你们要干啥?”
吴敏:“送你回老家!”
杨杰拼命大叫:“不要!”向后山奔去。
吴敏和戴月娇同时回头,向杨杰射击,枪响了,倒下的却是吴敏和戴月娇,是雨岚从背后开的枪。
杨杰飞步奔上,见两人污血横流,翻看眼皮,俱已毙命。
惊魂甫定的雨岚扔下手枪,扑向杨杰怀抱,哭叫:“杨排长。”
杨杰亲切地拍了拍她的肩,抚慰:“别哭,别哭,怎么回事?那女的又是什么人?”
“呜呜,女的是军统保密局长戴笠的侄女,叫戴月娇,在我姑父家帮佣,也是吴敏特训班的同学和情人。这女人毒死了我姑父,跑到马圈山接应吴敏,想劫走十二袋钞票。他们故意引诱鬼子搜山,想置你我于死地。又怕鬼子发现钱袋,赶紧开枪打死鬼子。要不是你喊这一嗓子,我早就没命了。”
杨杰踢了吴敏的尸体一脚:“狗特务,死有余辜。”又问雨岚:“咦,我们一起行路,他完全可以趁我们不备打黑枪,不是更容易得手吗?”
“那多冒险,您和小赵他们都身经百战,一出手他还能脱身吗?他还带了毒药,可一路上没有下毒的机会。也许他认为我这回死定了,竟然把这一切阴谋都得意地告诉我,当时我只觉得脑子像进了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真是抱虎而眠,袖蛇而走,好危险啊!”
“好可怕!我一个大老爷们听了都脊梁骨嗖嗖地冒凉气。特务真狠毒、狡猾。不过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
“说的对!杨排长,咱快去看看那六匹马还在不在?”
第八章 神兵天降
夏夜沉沉,松楸浓黑,鬼火狐鸣,蓬棵蔽尸。许多蚊蚋宵虫开始肆虐,它们成群结队,像一团团烟雾向杨杰和雨岚呼啸袭来。一只只利喙如芒,隔衣而噬,咬得两人浑身上下起了无数个红疙瘩,刺痒钻心,几欲使人发疯。
两人双手乱舞,驱赶蚊虫,跌跌撞撞地往林边摸去。到那一看,顿时倒抽了两口冷气,四匹马被子弹打得像是马蜂窝。还有两匹浑身血肉模糊,大腿上的肉都被鬼子用刺刀给割去了,奄然将毙,躺在地上大口喘气哩。杨杰见此惨酷之景,眼泪直淌,雨岚更是哭不可抑。忽然草丛中传来??的响声,一条长有三尺、绿色褐尾的毒蛇向他游来,吐出长长的信子,一口咬住了他的右脚腕。杨杰顿时痛若肤裂,惨叫:“哎哟!”就着明亮的月色一看,不觉惊怛欲绝:“啊,竹叶青!”他举起匕首,一刀削去了狰狞的蛇头。顷刻间,伤口已流出淡红的血水,并迅速肿胀。
雨岚抱着他的脚:“杨排长,我给你把毒吸出来。”俯身欲吸。
杨杰一把将她推开:“不行,没有漱口水,你也要中毒的。”他不假思索,狠狠心用短匕将脚胫两个牙印周围的肿肉“刷刷”几刀剜掉。随即又撕下一大片衣襟裹住了伤口。锥心的疼痛和大量失血使得他头晕目眩,心悸如鼓,一头栽倒在地上。
雨岚哭唤:“杨排长!杨排长!杨排长呀……”昏了过去。
清晨,东方布满玫瑰色的朝霞,天空明净蔚蓝。树叶上、草茎上滚动着晶莹的露珠,成群的山雀在枝头快乐地鸣唱、追逐、嬉戏。
远处十几个头戴日本钢盔、身穿日本军服的官兵向躺在地上的杨杰、雨岚围了过来。
也许是心灵感应,杨杰和雨岚同时惊醒,杨杰“腾”地坐起,伸手便去掏枪,为首的鬼子忙叫:“小杨,别动手!”
杨杰往来人脸上一扫,顿时惊喜万分:“柳书记,您怎么来啦?”
柳强说:“自从你们走后,我老是心神不宁,不久接到地下党组织的密报,说吴敏夫妇到过温公馆后,温剑奎七窃流血而亡,女佣戴月娇不知去向。我立刻判断运钞队伍中混有特务,连夜带上十几个同志化妆成鬼子追赶你们,一定要把这批钞票安全地送到目的地。刚才,我们在悬崖边发现已被打死的吴敏和一具女尸,经保安团里的同志辩认,正是神秘失踪的女佣戴月娇。我们应该感谢他。”指了指旁边的人,那人向杨杰含笑伸出右手:“杨排长,您好。”
杨杰握住对方的手,惊得眼睛都圆了,原来他就是站岗的黑面伪军呀!连声说:“没想到,没想到,咱们离重庆十万八千里,身边也会安插军统特务,真要提高警惕和识别能力,要不然脑袋掉了还不知怎么掉的。”
柳强点头:“说得对!国民党军统训练了好几万特工人员,有设在四川重庆的‘渝训班’、有设在甘肃兰州的‘兰训班’、有设在贵州息烽的‘息训班’、还有设在陕西汉中的‘汉训班’。其中最为特殊的就是‘汉训班’,着重训练打入共产党根据地的特务,圈内人称‘死间训练班’。因特务也叫间谍,都是经过特殊训练,从事刺探情报、颠覆、破坏等活动的人。”
“我认为最可怕的敌人就是特务,他们狡诈凶残,心狠手辣,盯梢绑架,色诱毒毙,是杀手、是灾星,充满罪恶和血腥。”
黑面伪军说:“小伙子,你的看法太片面啦!战争有正义和非正义之分,特工也有红色与黑色之分,主要是看为谁服务。许多国民党特务也有民族正义感,他们杀鬼子、除汉奸,投身到革命队伍中来,积极地为抗战事业奋斗。其实我就是特务,不同的是:吴敏、戴月娇是黑色特工,我是红色特工。这一点柳书记最清楚,因为他是我的直接领导。”
杨杰惊讶地:“哦!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共产党也有特务组织,什么时候成立的?”
柳强告诉他:“1927年5月,那时国共分裂,蒋介石在上海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共产党人惨遭屠杀,合法地位变成非法地位,中共中央机关被迫从上海迁往武汉。出于保卫自身安全的需要,在中央军委之下设立一个“特务工作处”,培养了我党最早的特工干部。十几年来,我党秘密战线的大批红色特工出入豪门,穿行陋巷。潜伏敌营,卧薪尝胆。一道电波就是千发炮弹,一份情报能抵十万雄兵。军委毛主席用兵如神,周副主席用谍如神,周恩来副主席是红色特工的最高指挥员。”
杨杰喃喃地道:“没想到,真没想到,我……”话未说完,又晕了过去。
柳强见状大惊,忙把他抱在怀里叫唤:“小杨,你醒醒!你醒醒!”
雨岚指着杨杰的脚腕说:“杨排长叫毒蛇咬了!”
柳强连忙撩起杨杰裤管,见小腿肿得像大腿,忙对战士们说:“快去找乡亲借块门板来抬他下山。”
几个战士应声而去,黑面伪军忙叫住:“快把衣服换了,你们跑到村里,还不把乡亲们吓死,没准遭到民兵的黑枪哩。”
柳强带头换衣,人们也纷纷脱去衣服,扔掉头盔,头盔撞击石块,发出叮当的脆响。雨岚觉得落地的钢盔仿佛化成了折断的日本膏药旗,叮当声变为铿锵的锣鼓声和震耳的鞭炮声,胜利不会太久了。
岁月如歌,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裕仁以广播“停战诏书”的形式,宣布无条件投降,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取得了伟大的胜利。
新婚的杨杰和雨岚来到了云峰秀叠,烟袅翠丝,鸟声啁啾,野花烂漫的天桂山。
繁葩靓卉中,有两朵水灵灵的鲜花迎风尤媚,带露更娇。雨岚轻轻采下了两朵红花,分别缀在杨杰和自己的衣襟上。
花光映照着两张幸福的笑脸,四只充满深情的眸子热切地对视着。英姿勃勃的杨杰张开有力的双臂,一把将心爱的妻子揽入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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