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木顺心里总是有点没着落,这女人还没过门就要钱,以后别再有什么幺蛾子了。但转念一想,自己四十多了,有个女人愿意跟就不错了,三千元算什么,不就一头驴钱,能换回一个女人,值。心田兄弟是个热心人,怎么会骗我呢。
三九的天,滴水成冰的日子,虽然没刮西北风,但天空还是阴沉沉的,太阳他老人家早躲进他的被窝暖和去了,李家坝没有任何生气。李木顺蹲在通往村外的一条土路上伸着头向远处望着,连个人影都没有,又是一天白等了,看样子明后天得下雪,这王心田更是来不了了。李木顺失望耷了脑袋往家走。
雪,说下就下,铺天盖地。十几天了,这王心田从那天拿了这三千元后就没再露个面。李木顺在家犹豫半天决定还是去尚湖镇,在家苦等也不是好办法。越天气不好,越能遇见王心田。走在路上,李木顺才知道这个决定是错误的。雪下得睁不开眼,泥路上到处是车辙沟,自行车一个劲打滑没法骑。李木顺只好推着车子走。到了尚湖已过了中午饭。雪却停了。李木顺一路不知摔了多少个儿,狼狈不堪进了镇子里向王心田家走去。还没进他家,就听院子里叮当地响,进了门里就看见一个穿着红棉袄瘦小的女人在劈柴,那树枝比她还长,举起高高的斧子一下劈在空地。
这个大妹子,请问这是不是王心田的家。李木顺站在屋中有点紧张怕自己走错了门。
是,你是来要帐的。那个女人拿着斧子看着李木顺。
不,不。我找心田有点事,请问你是他什么人。
这个天,来找王心田都是要账的。俺是他家里的。
是弟妹呀,那心田兄弟在吗,我找他真有事。
他死了。
死了!李木顺惊叫道。前几天上我家还好好的呢,怎么说没就没。
谁知,这个死鬼上哪去了,十几天没进家了,你找他什么事。女人狠狠骂道。
是这么回事弟妹,这不是俺的驴卖了,钱让心田兄弟拿走了,俺想过来问问。李木顺说得有点乱。
什么乱七八糟的,王心田不在家,你走吧。
俺,俺不能走。李木顺心想挨了一路摔什么也没问到就回去。
那你外面等吧。女人拿起斧子继续劈柴。不是劈了空地就是力量小树枝没有劈开。
李木顺站在门口看得有点着急,劈柴怎能这样劈,女人就是不行。弟妹我来帮你劈吧。
那个女人愣了一下,还是把斧子递给李木顺。
只见李木顺用脚踩实树枝,拿稳斧子对准树枝,一斧子下去喀嚓树枝开了。
“三下五除二”把一根树枝劈得干干净净的。进了屋,帮着女人把火炉烟囱弄好。屋里真是冷,一个二岁多的小男孩正坐在被窝里。点上火后,李木顺又开始在院子把那些树枝全劈了,怕女人烧了不够用的。
大哥,累了吧,歇一歇。大哥好人,家是哪的?看到继续给自己劈柴的李木顺女人很感动。
不累,别说这点活,以前在队里我一个人就割十几亩的麦子。听到女人关心自己李木顺劈得更有劲了。俺家是东边李家坝的。
你找王心田,驴是怎么回事?
王心田前几天说给俺找一个暖被窝的,这不二九领着一个东北女人上俺家看了,也同意了,就是她家里要三千块彩礼钱,俺哪有那么多钱,他就让俺把驴卖了凑了三千块钱二九头拿走的,现在也没有回信,俺过来问问。
俺明白了,你八成是让王心田揍瞎给骗了,大哥,看你是老实人,俺给说实话,这王心田可不是东西,他谁都骗。
心田兄弟不是那样的人吧,看样怪老实的人。李木顺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人不能看外表。大哥,谢谢你帮俺劈柴,俺不送你了。
不用送,俺走了。李木顺很是失落。
最近,李木顺一直没出门。他很憋屈。这才几天,养了五年的驴让人给骗走了。暖被窝没找到驴也没了,让庄里其他光棍知道了还不笑话死他。李木顺一想这样不行,还得再去尚湖,问问王心田怎么个说法。
到了王心田家,女人正坐在地上哭。
原来,几个要帐的,一看王心田没在家,就把他家惟一值钱的缝纫机给搬走了。女人也抢不回来,这是女人陪嫁来的,女人能不哭吗。
弟妹,别哭了,别吓着孩子,心田兄弟还没回来。李木顺拘谨地站在女人身旁劝道。
是大哥呀,进来吧,王心田你别指望了,我听他那几个赌友说,他和那个相好的死东北去了。唉,别提他了,你的驴钱算给他买药吃了。女人停止了哭泣狠狠地说着。
这是两口子吗,怎么比仇人还毒。李木顺在心里想。不提他了,这驴钱俺也没放在心上,对了,弟妹,柴烧得怎么样了。
大哥,早烧光了,这不正犯愁呢,寒冬腊月俺娘俩怎么过呀。说着女人又要哭起来。
李木顺是个心善的光棍,最见不得女人哭。弟妹,不用哭,俺知道这附近有个洗煤厂,俺上那去给你买点煤泥去,你等着。
这可使不得,王心田骗你驴钱,俺就很愧对你了,哪能再让你给俺买煤泥。女人急切地站起来想拉住李木顺。
李木顺把手一摆,急匆匆地走了。
煤泥很快买来了。李木顺热得满头汗。
女人说:让俺怎么谢你大哥,你进屋歇一歇,俺来卸。
这哪是女人干的活,来,把铁锹给大哥吧。李木顺心疼地说着。不用,大哥。俺慢慢干。
来吧。李木顺一把夺过铁锹。俺闲着也是闲着。
李木顺又用砖头在屋里给垒了个煤泥池,把煤泥垛得整整齐齐的,用白塑料袋一盖,在屋里也不难看。
大哥手艺真好。女人在旁边赞叹道。
李木顺嘿嘿一笑。
大哥中午别走了,俺擀面条给你吃。
不了,俺回去。
你回去也是一个人,怕什么,俺能吃了你,就在这吃。你不在这吃俺生气,是不是嫌俺做的不好吃。
不是,弟妹,好吧,俺再帮你把窗户糊糊。
自从母亲死后,李木顺再没吃过手擀面。好吃,好吃。李木顺呼呼噜噜地吃了三大碗。最让李木顺感动的是,面条里面,女人还特意给他卧了一个荷包蛋。
大哥,再盛去,锅还有。
不了,弟妹,饱了。李木顺把碗一放,停了一会儿。又说:俺走了弟妹。
女人望了望快上黑的天说:走吧,大哥,路上慢慢的。什么时间赶集累了就上俺这喝碗面条。
哎。李木顺听着心里比蜜还甜。
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哪个更圆,哪个更亮,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李木顺一路上哼着小曲骑回李家坝了。回到家,还不停地打饱嗝,他真想把吃进肚子的面条吐出来,再吃一遍,女人手擀面香啊。
过了四九,天就不像三九冷得那么刺骨了。李家坝村里的南墙根又蹲满晒暖的光棍,拉着和去年一样的话题,无非是谁比谁能吃,谁比谁有劲。这里面没有看到光棍李木顺。不是李木顺找到暖被窝的了,他的被窝依然冰凉。是李木顺没有时间,因为李木顺要赶尚湖集。每次赶集总能遇到王心田家里的。这个女人在集上遇见李木顺后就让他去给她帮忙,这次垒个墙头,下次掏个茅房,总有理由。李木顺每次也都爽快地答应。饭也在女人家吃,无非煎饼、咸菜、芋头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