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狗欢欢(6)

 
义狗欢欢(6)
2014-05-12 20:47:04 /故事大全

欢欢的灵性逐渐地凸显出来。如果说我的家人们最初收养欢欢是由于它的“义”,那么,他们后来将欢欢视若亲人的那份情感,却完全来自于欢欢那远胜侪辈的灵性了。

我们家无论谁出门,欢欢都会跟着去,你想不让它跟可不行,它会远远地跟着你,你行它也行,你停它也停,直到你默许它跟着为止。如果没有人出门,欢欢就整日整日地守在我家大门前那个由青石板砌成的门槛前后,监视着每一个进出我家的外人。

春天来了。

那是欢欢在我家里度过的第一个春天,也是唯一的一个春天。欢欢在这个它生命中的最后一个春天里似乎已经从梦魇般的往事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没有了冬日里忧郁的表情,恢复了它天性中的活泼和顽皮。春天,让欢欢脱胎换骨。

早饭后,在春日暖洋洋的旭日下,欢欢追逐着一只老鼠,那老鼠窜到墙角,钻进了一个洞里。欢欢趴在墙角,用前爪扒拉,想把老鼠挖出来。邻居黄厝弄表妗走进来,经过欢欢的身后。欢欢回头看了她一眼,继续忙它的活去了。黄厝弄表妗向伯母借了笊篱,扛在肩上,走了出来,又经过欢欢的身后。欢欢忽然扭头一口咬住表妗的裤腿。表妗笑骂道:“畜牲,放开!”欢欢却咬着不放,还使劲往里拉。黄厝弄表妗慌了,尖叫起来。

阿磊扛着铁耙,走出门来,正准备下地干活,看见了,喝道:“欢欢,放开!那是表妗。”

欢欢放开嘴,欢跳着用脑袋在阿磊的腿上蹭。阿磊踢了欢欢一脚,骂道:“瘟狗,连表妗也敢咬!”阿磊的那一脚只是象征性的,根本不会影响欢欢与阿磊的亲热。阿磊抱歉地对黄厝弄表妗说:“表妗你今后来家小心点。这瘟狗不管进来的人,你要从家里拿东西出去,它就不放过你。”

“呵呵!好狗,好狗!”表妗笑道,“今天去哪里干活?”

阿磊说:“山上两块田草还没薅,今天有闲,去薅了。”

欢欢跟着阿磊到了山上。阿磊在田间薅草,欢欢漫山遍野地玩。到得午时,阿磊要收工回家时,他没有穿走放在田头的那双草鞋,那草鞋太破了,阿磊早就想丢弃了,他打着赤脚回家。

到了吃完午饭时,一家人发现,欢欢不见了。那晚,欢欢没有回家过夜,

第二天,见不着欢欢的一家人没有心思做事,他们停下所有的活儿,分头四处寻找欢欢。直找了一天,到晚饭时分,还是没有找到欢欢。

三天过去了,一家人对欢欢的失踪开始绝望。绝望中阿磊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对大家说:“我去一趟山上,欢欢或许在那里。”

欢欢是让阿磊抱回来的,它已经饿得走不动了。阿磊不经意间丢弃了一双破草鞋,欢欢误解为阿磊把草鞋忘了。三天来,它始终守在草鞋旁,寸步不移。

抱着欢欢,不是—件轻松的事,但阿磊始终不愿意把欢欢放下。他边走边抚摸着欢欢,说:“瘟狗,瘟狗,那草鞋是我不要了的呀,你还看个屁!要看,也得回家吃饱了再去看呀,瘟狗!”

一路数落着,阿磊的声音都哽咽了。

十一

在阿磊的世界里,只有两样东西是最重要的:酒和欢欢。

白日里,阿磊是个很本份的庄稼人,早晨顶着初升的太阳下地干活,中午吃饭时喝半斤农家酿,小睡片刻又下地干活,傍晚踩着夕阳收工。回到家里,洗过澡,吃完晚饭,就是阿磊的天下了。

我们家住在大金村的北门,靠着城墙。村里的主街是南北走向,从北门到南门刚好贯穿整个村子。阿磊出门往南走,每遇到一个店铺,就驻足片刻,在柜台上买一角钱地瓜烧,边与在店铺里闲坐的人聊天边喝酒,不一会,地瓜烧就喝完了,也无须什么下酒菜。阿磊把挣到的钱全数交给伯母,自己口袋里不放钱,需要零花时就向伯母要。所以阿磊柜头喝酒一般是不要交钱的,店家记个账,也不用上门催讨,伯母每隔几天就会到各个店铺为阿磊还一次酒账。阿磊口袋里如果有钱,就会阔绰起来,买一角钱花生、蚕豆、豌豆或糕饼店出产的糕饼下酒。每到这时,店里闲坐的人就会起哄道:“哎呀呀,阿磊今天发财啦。”阿磊就憨笑道:“发什么财呀?一两角钱,一两角钱嘛!”

欢欢跟着阿细卵奔出了南城门,奔上了护城河上的那座青石小桥。

欢欢并不知道,这座青石小桥,就是它生命的终点,它再也无法走完这座一丈六尺长的小桥了。

阿细卵一挥手,欢欢的整个身子腾空飞了起来,在空中划了一道黑色的弧线,然后,落到了青石小桥的下面,被悬空吊在桥上,来来回回地晃悠着。欢欢听到了在这枯水季节中即将干涸的护城河的流水“丁丁冬冬”在碎石铺成的河床上流过,这是它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十四

第二日,还没吃早饭,阿磊就手持一把锄头出门了。他不是到地里干活,而是直奔阿细卵家。

阿磊砸开了阿细卵的门,找阿细卵拼命。阿细卵见来者不善,采取了避其锋锐的战术,抱头鼠窜,逃之天天。阿磊无处发泄满腔怒气,捣毁了阿细卵的灶台。之后,他在阿细卵院子的墙上找到一张用钉子钉着的狗皮。

阿磊在自家院子的墙根堆了一个土冢,土冢上面立着一块青石板,青石板上面錾着一行字:义狗欢欢之墓。阿磊写的字很难看,錾字的刀法更是拙劣。因此,墓碑上的字看起来很生硬,很别扭。

阿磊跪在墓碑前,双手将一块没有头部、没有四肢的纯黑的狗皮举过头顶。他恭恭敬敬地向墓碑磕了三个头,然后,把这块狗皮埋进土冢里。

那狗皮上面有许许多多灼伤的痕迹,分布着大小不等的不毛之地,露出丑陋粗糙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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