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银女帮着男人完成了自己做女人的仪式。时间并不很长,但他进入了她。他发现了血,问是怎么回事,王银女哭了,说:“你这鬼啊,我是大姑娘啊!”男人懵懂着跪在她面前,说:“我没白革命,我有福啊!”王银女流着泪,说:“这是我的命,已经这样了,你要真心待我,我和你好好过。”男人说:“我要错待了你半点,让我死在大年五更!”王银女说:“别说这话了!”男人像孩子一样往女人怀里拱,箍着女人滚热的身子,反复喃喃着:“王银女,我没白革命,明天我去找领导我没白革命”男人伏在她身上,溺水一样挣扎着,喘息着,喃喃不止
张司务带着王银女请了假,去总场办结婚登记。两个人是走着去的,揣了几个饼子和一瓶子水,中间歇了好几回,傍黑儿才赶到虎头镇。两个人去转运站过夜,领的铺号本是挨着的,20和21。可是刚巧20号到了炕稍,21号转到对面炕头去了。张司务找到看屋子的老头儿,指着那边的王银女说:“能不能给我串个号?我得挨着那个女的睡。”老头儿看了看王银女,狐疑地打量着张司务,问:“挨那个女的,啥意思?”张司务讨好地笑着:“那是我老婆,她挨着别人睡我不放心。”老头儿皱着眉头:“你说是你老婆,有啥证据?”张司务从怀里掏出条子,说:“看,介绍信,我俩是来登记的。”老头儿说:“还没登记,怎么能说是你老婆?再说,这屋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你就挨着她睡,又能咋的?”张司务翻了翻眼睛,看着老头儿转身走了。他只好去和挨着王银女的22号去商量。22号是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盘膝坐在铺位上看书,听张司务说了原委,马上就把行李般到20号去了。王银女呲嗒他说:“你折腾啥呀?”张司务说:“你挨着别人睡我不放心,怕别人闻到你的味儿起坏想头!”王银女狠狠在他大腿上拧了一把,把身子转了过去,脸儿冲着墙,不再理他。
第二天,两人去总场有关部门登了记,就算办好了结婚手续。张司务心里高兴,说:“王银女,有了你,我就是在这荒天野地做一辈子大饭也知足了!”王银女说:“算你命好,有第二个男人肯要我,我也不会跟你!”张司务说:“他们全是傻子,嫌你身份不好,怕找上你影响进步。我不怕,我再进步也是做饭的。再说,那些小生荒子,老兵油子以为你是个破过身儿的娘们儿,知道你是黄花大闺女,闻到你的味儿,还不得抢疯了!让他们后悔去吧!”王银女心里涌上一股苦涩的滋味:留了好几年的一个清白身子,最终还是交给了一个不喜欢的男人,不认命又能怎的!
两人到虎头街上买了几包香烟,二斤糖块,张司务又给王银女买了条裤子,一双袜子,王银女给自己买了条新毛巾,一块香皂和一瓶雪花膏,捎带着买了一个白底红花的搪瓷盆子,结婚的东西就算置备齐全了。到了晌午,两个人到街里小饭店吃了一顿饭,要了两个菜:白菜炒肉、木耳炒鸡蛋。张司务说:“今儿是好日子,我得喝二两酒。”王银女说:“喝吧,我也开开斋!”两个人就在小饭店里喝起酒来。王银女从未喝过酒,但她今儿执意要喝。她很有酒量,把酒喝光后,张司务脸色酡红,舌头有点儿硬,用粘唧唧的眼光舔着王银女的脸,他看到王银女眼圈红了,眼角含着泪珠儿,掏出手帕擦了。张司务说:“在我老家,大闺女出门子都要哭几声,有啥哭的呀,女人迟早不得嫁汉子。”王银女没理他,问:“镇上有洗澡的地儿吗,我想洗个澡。”张司务说:“当地人洗澡都跳大江去洗,这小破地儿还能有澡堂子!”
过了晌,两个人才离了虎头镇,踏上了回三分场的路。王银女说:“路这么远,回分场还不得小半夜!”张司务说:“和你在一起,走上十天八夜我都愿意!”王银女听了这话,心里受用,把原来不如意的心情消解了好多。张司务在部队徒步行军惯了,不打怵走路,来北大荒后,对走夜路也有一些经验,和所有荒原出行的人一样,电筒、镰刀、火柴等必备之物都带在身上。王银女想,既是找了男人,就得看他的长处,一辈子依靠的人,如果总觉得不顺眼,不如心,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呢?这样一想,觉得眼前的男人倒有了很多可人处。两人走了十里八里,累了就歇一歇,坐在树毛子里。蚊虫还没有成阵势,小风溜溜儿地吹,汗湿的小褂一会儿就干爽了。王银女口渴,张司务就把灌满凉水的军用水壶递给她。傍黑儿的时候,两人在柳毛子里打尖,就着凉水吃了带在身上的馒头。王银女头一遭和一个男人这样贴心贴意地走在一起,张司务的百般照料使她感动。路已经走了三五十里,月亮上来了,荒原单调的景色全笼罩在朦胧的月色里,她太累了,身子软塌塌的,她头枕着男人的大腿躺在野地里。很远的地方传来野兽隐约的叫声,她阖上双眼,很快就睡着了
蜜月里,发生了两件倒霉的事情。
先说第一件:我们知道,张司务床上的功夫不怎么样,他把这归罪于蒋介石和可恶的战争,如果不爬冰卧雪和蒋介石干了三年仗,他在女人身上不至于这样无能,影响新婚夫妻的感情。张司务因此更加仇恨蒋介石和蒋匪军。但老蒋已经逃到台湾去了,仇恨不解决问题,他还是不行,他很苦恼。听说一个熟人秋天要进山伐木,他带着两只煮熟的狍子腿去找他,托那熟人想法子给淘弄一条鹿鞭。熟人收下了狍子腿,但对鹿鞭的事不敢打保票,说:“听说那玩意儿很珍贵,你又不是首长”但最后还是答应秋天进山后留心这事儿。
张司务很爱王银女,可他无法满足她,这使他沮丧甚至有些绝望。又听说吃大葱可以使男人长劲儿,结果他每天口腔和脏腑中都汹涌着浓烈的大葱味儿,气得王银女见了他就捂鼻子,他只好把大葱也忌了。每天夜里,他又期待又恐惧,最后留给他的总是懊丧。张司务多么盼望有一个女人啊,谁想到真有了女人后,他根本就是一塌糊涂!
如果不是急需一个转业军人家属的身份,如果不是张司务在送饭的山路上强行地把她按倒在野地里王银女压根就没想到和这个男人睡在一张床上。
这天,她整理小箱子,在里面发现了那个小铁盒子,蓦地想起了里边珍藏的东西。她打开盒子,发现了一个黄纸包,一层层小心打开,是七颗红药丸,用手捏一下,干硬得如七颗石子,凑近鼻子前嗅了嗅,有一股呛人的气味。王银女看着这七颗红药丸,内心一阵难言的伤感。可怜那耍皮影的一对父子,为了这七颗药丸苦巴苦业地积攒了多年。他们,还有她,熬着,盼着,等着谁想种种期盼最终化为泡影。她没有等来“丈夫”成为男人那一天,她带着七颗红药丸千里迢迢地赶来,那个抛尸大荒的死鬼竟连坟墓也没有寻到!她想起那位老人死前的切切叮咛,想起所谓“丈夫”对她无力的缠绵,还有肉体的隐秘和含泪的期许王银女不由得流下了眼泪。可怜的人儿!如果他活着,如果这七颗药丸真的发挥了神效,即使他是劳改犯,她也会和他终生厮守的!她王银女没什么奢求,她要的不过是一个和她恩爱相守的男人!可这么简单的愿望为什么也难以实现呢?王银女呆坐了半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来:既然这七颗药丸可以使一个半阴半阳的人成为真正的男人,那么,它为啥不可以用在张司务的身上,让这个蔫不唧唧的人变得强壮起来呢?这个想法让她激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