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排在八个女人的最后一位。
星期日
星期日的早上,安然从遗体美容师家客厅的沙发上醒过来。恍然之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之所以前一天傍晚敲开邱红尘的门,当然不是因为她的探究欲达到极点,而是方总失踪事件的发展,超乎她的想象,接近于完全变形。
星期六这天虽是休闲在家,但那个噩梦在延续。
就在上午,安然已经开始零星地接到电话。第一个居然是前老公打来的。显然他无意于安抚前妻的心灵伤口,却是趁火打劫,往上面撒起盐来。对于那个号码,安然感觉很熟悉,但具体对方是谁,却想不起来。甚至,男人称安老师的时候,她还没反应过来。以为是某个学生的家长。接下来,男人的一句话,让安然脑袋嗡的一下。
“如此健忘啊,我是小乐的爸爸,你老公!”
安然面前顿时出现一副丑陋的嘴脸。
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安然绝对不会原谅曾经让自己恶心的人!时间过去这么久,一想到那人的名字,以及面孔,她都面红耳赤,咬牙切齿。安然没说话也没扣掉手机,或许,王八蛋会谈到儿子呢?
“恭喜恭喜!听说傍上大款啦?苟富贵,毋相忘啊。咱俩毕竟夫妻一场,希望经常接济一下。亿万富翁的一根汗毛,也够咱小老百姓吃半辈子的。”
前老公话还没说完,安然四个字结束通话:“去死吧你!”
男人没再打进来,或许是感觉那几句话分量已足。
没过几分钟,居然相继有陌生人电话打进来。第一个是女人,一开口,就号啕大哭。安然莫名其妙,连问她是谁,出了什么事儿。女人边哭边说:“安老师,我给你下跪,我给你磕头,你千万救救我!”这台词安然已非常熟悉,顿时明白女人为何而来。果然女人说:“你说我傻不傻?星期三,方总都跑啦,我还给人家账号上打钱。”安然截住她话头:“你怎么知道我号码的?”女人说:“网上有啊,刚才有人在后面跟帖,就这号码。”安然扣掉电话,直奔电脑。果然找到自己的号码。是个匿名回帖。
到底是谁这么干的啊?马小艺?小茹?方亮公司的某个员工?或者,刚才打电话的那畜生,她的前夫?
问题是,对手根本不知躲在何处。
电话开始不断响起,一刻都不停。
安然抓起手机,直接把电池卸下来。
貌似一张无形的网,兜头罩下来。安然绝对没想到,这辈子还有如此困境等着她。接下来她想到的是,你,安然,此时已无半点隐私。既然你跟方亮的情人关系被公开,你的电话号码挂在网上,那么你的住址也绝对不保险。哪怕这只是你租来的临时住所。眼前已经浮现出三条街外水泄不通的混乱场景,也看到了光头男挥动棍子砸烂门玻璃时扭曲变形的面孔。想到半夜三更门口还会赶大集一样堵满人,安然瞪大眼睛,惊恐万分!
她迅速抓起手机,背起背包,逃离那间屋子。下楼的时候,一直侧耳倾听,怕有一群人持刀拿棍从楼下拥上来。
从周六上午的后半截直至天黑,安然都躲在办公室里。
还好,整座教学楼上似乎都空无一人。
在那过程中,她一直关注着网上。其中一条内容备受关注,方亮的妻子马小艺已被警方拘留。她涉嫌非法融资,数目尚未确定,但估计很惊人。短短几小时内,该帖点击量直线上升。回帖内容异彩纷呈。大多数人在谴责政府,认为政府这么做,实际上变相保护当事人马小艺,而不顾受害人死活。那些上当受骗者关心的是,自家的钱现在何方?方亮消失,还有个马小艺。夫债妻还,天经地义。你们政府这算咋回事儿?把人关进拘留所,我们哪里要钱去?
越来越多的信息表明,这座城市果然大乱。
此日上午,已有人拉起横幅,截住县委县府门前那条路。在别处门户网站已零星出现该事件的报道。政府迅速成立工作组协调此事,方亮公司所有动产不动产皆被冻结。县委书记召集部分上访人,面对面商谈解决方案,并信誓旦旦:“一定会给个圆满答复。”
下午三时左右,网上论坛里关于该事件的所有帖子,瞬间内消弭于无形。显然,政府或者警方已经开始网上灭火。那里面可真是啥鸟都有,架秧子起哄,煽风点火的更多,这样下去那还了得?会出人命的。
关于安然的一切帖子,当然也不见了。这让她多少舒了口气。
那个下午的某个时刻,她又想起方亮。你这个当仁不让的男一号,现在究竟在哪里啊?她一次次地抓起桌子上的电话,拨打那串熟悉的号码,无法接通。
安然截住他的话:“算了,别说啦。我带你们去。”
至于那套钥匙,安然一次也没有用过。
她现在当然很清楚,方亮就在那里。坐在车上的她开始自责,整整一个星期,你都在想什么啊?你居然从来没朝这个方向去想。哪怕是在晚上,你乘一辆出租车,不到两个小时就能去那里。安然的心理挣扎在继续。是的,这样做显然会违背方亮的意愿。他肯定不希望安然带着警察出现在面前。可老警察的话,同样也没错。
在这个时候,所谓爱情,完全是私人化的小问题。
安然找到另一条安慰自己或自欺欺人的理由:或许,方亮被人绑架了呢?当然这经不起推敲,如果那样,他不可能向安然求救。爱情同样解决不了金钱惹来的乱子。方亮真正需要的,或许是精神救赎。这男人累了。安然知道他是真累了。他被金钱折磨得有些性格分裂。安然又仔细搜索之前方亮说过的话,基本可以确定:这一次,方亮是对巨大的资金漏洞束手无策了。
还没上高速路,老警察就打了一通电话。果然,另一路人马先他们之前已赶往海边。
老警察在电话里嘱咐他们,先不要急于靠近目标。这边车上有位女士,极有可能对现场说服工作产生奇效。安然则请求老警察:“不管怎样,我希望你们先确保方亮的安全。”老警察连连点头:“这个不用你嘱咐,我们谁也不敢疏忽大意。”他指指光秃秃的头顶,“我们上边儿,也是这么要求的。”安然对老警察的故作幽默丝毫不感兴趣。
几名警察昏昏欲睡,女校长早打起呼噜。
安然睡不着,望着窗外。
突然,安然的电话响起。老警察瞪大眼睛,前面的女警迅速扭头,连身边的女校长也浑身一颤。拿着安然手机的女警面对老警察:“是他的。”老警察略一沉吟,接过手机来递给安然:“安老师,先稳住他。”
除了司机,车上所有人都看着安然。安然摁下接听键,方亮的声音传过来:“安然,你什么话都别说,只管听着。我等不到你来啦。我要出趟远门,马上走。”方亮的声音苍凉无比,安然顿时感觉到一丝不祥:“你要干吗去啊方亮?你一定要等我,还有几分钟我就到了。难道,你连这几分钟也不愿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