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天,夜里一阵炮声把老校长惊醒,炮声响了一个时辰,老校长跑出屋门,发现王大少爷血淋淋地躺在大门外。老校长把他背到屋里,老校长要去叫人来,王大少爷一把拉住了他,伸手从床头柜里拿出这件王家小姐佩戴的长命锁。让老校长无论如何找到陈腊梅娘家,并把地址给了老校长,说完就气绝身亡了。老校长拿着长命锁才知道,为什么这么长的时间没有陈腊梅的消息,原来她在外给王大少爷生了女儿,老校长本不愿再见她,但他不愿辜负一个人临死前对他的嘱托。
老校长前思后想最后还是按照地址去了。找到了陈腊梅,他不觉心生怜悯,当初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孩现在已经是贫困落魄,身染重病。陈腊梅向老校长陈述了经过。原来,是王大少爷趁她睡觉之际,奸污了她。红梅自知不久人世,又听说王大少爷已经过世,祈求老校长等她死后,给孩子找个好人家,并写下了这封血书。陈腊梅死后,老校长用王大少爷留下的钱把陈腊梅葬了,老校长不敢把孩子抱回王家,只得辞掉王家的活儿,把孩子抱回了岛上。
我二叔问老校长,怎么忽然想起跟他说这些?老校长说我不知道马斌的大姨妈是怎么知道是我把马斌带走了的,几次来信打听孩子的下落我都没回信,我看这回该是水落石出的时候了。看马斌这样,我内疚啊,二林子,你心眼好,把这些交给你我放心。你最近要是出海,就把这封血书连同长命锁送到县城的被服厂找陈玉梅,叫她看看这个她就明白了。
我二叔目送老校长蹒跚地走远了,虽然老校长说得一清二楚。但是,我二叔还像是在梦里一般。
我二叔拿着的是感到绝望的人对他仅存的那一点点希望,我二叔觉得这件东西在自己的手里越来越沉重。他把这些放进怀里,他发誓,不管自己的未来是什么结果,他一定要把老校长的心愿完成。
我二叔一觉醒来,已是日头偏西,夕阳在墙上反射的光刺得我二叔睁不开眼睛,索性就闭着眼。我二叔感觉着夕阳的温暖,那种温暖让他觉得昨夜是那么遥远。我二叔这一瞬间的安逸过后,接下来就是莫名的空虚。几个月来发生的事一件一件地在他脑海里演绎着,就如同涨潮的海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那些苍蝇异常地兴奋,又来围攻他。我二叔感到难耐的饿,自己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好不容易挨到了黑,我二叔实在挨不下去了。他想到我二爷家去吃点东西的同时,从二爷那里再借俩钱给马家送去。我二叔想到此,就起来了。
我二叔刚刚推开门,就看见有个人影朝鹰嘴岩的方向来了。我二叔揉揉眼睛,有些雾蒙蒙的没看清楚。那个人走路很蹒跚,背影像个老人,似乎嘴里还念叨着什么,隐隐约约听她说,我有罪我有罪我二叔也是好奇,尾随着上了鹰嘴岩,等他爬上来,那人就不见了。在不远处,只发现一双小脚女人的鞋。
我二叔知道只有屯里的杨三太才有这样的鞋。我二叔猛地清醒了,杨三太跳崖了。我二叔脊梁沟发凉,飞也似的奔下鹰嘴岩。她为啥跳崖?没等我二叔回屯子去报信,屯子里已经有人在喊,杨三太跳崖了。
我二叔来到我二爷家门口,见屋里还亮着灯,敲两下门,好半天我二奶才开门。一看是我二叔,神情比往常外道多了,肥胖的身子堵着半开半掩的门口,面沉似水,只是问他有事没事,并没有叫他到屋里的意思。在我二叔很尴尬进退两难的时候,我二爷在屋里说话了,是二林子来了吧,你叫他进来。我二奶才闪开了门扇,叫我二叔进了屋。
我二爷躺在炕上向我二叔招招手,示意我二叔坐到他的身边去。我二叔来到近前,看到我二爷爷,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我二爷两眼深陷,两腿平伸,两个膝盖包裹着,血迹已经透过来了。我二爷想起来,剧烈的疼痛使他没能坐起来。我二奶一旁扶住不让动。
我二爷还是坐了起来,我二叔上前扶住了他。我二叔问,二大爷,你的腿怎么弄的?我二奶接过话茬说,你不知道啊?今天马斌开批斗会,你说这小丫头多狠,咱曹家你二大爷你姐一个,两口人哪,叫她给整的人不人鬼不鬼。你说那个马斌,心是什么做的,为了往上爬连她自己爹都不放过。今天,又想出个损招,叫几个人跪在螃蟹壳上我二爷打断我二奶的话,说,你还不给二林子端饭去,你在这儿?嗦个啥。我二奶乜斜了一下眼睛有些不情愿地走了。
我二叔听我二奶的话有点摸不着头脑。一会儿,我二奶把饭端来了,嘴还是不闲着,刚才杨三太跳崖了,人家不就是跳个大神吗,至于往死里逼吗?二林子,我告诉你,你可得把良心放正啊,红英是我给带过来的,你可别跟那马斌想法整人家,这孩子命苦啊我二爷说,你有完没完了,该干吗干吗去。
我二奶又看了看我二叔,小声说,你一会儿去看看你姐吧。我二叔点点头。我二爷支走了我二奶,二林子我有最重要的事跟你交代。咱曹家世代给人家算命打卦,我给人家算了几十年的命,从来没算到自己会是这个命。二林子,听我说,你帮我把屋地那口缸挪开,快去。我二叔挪开了缸,又按照我二爷说的再掀开一块石板,从里面拿出一个油纸包。
我二爷用他那颤抖的手打开纸包,拿出那本《易经八卦术》曹家家传的书,他含着眼泪,捧着书,声泪俱下,没想到它要断送在我的手里。我今天把它交给你,二林子你不能叫咱祖业后继无人哪。听说你不当老师了,那也好,正好你就跟我好好学学算命吧。我二叔从心里当然是反对这一套的,但是看到我二爷这个样子,怕他着急上火,只得把那书收起来。我二爷告诉他,你每天后半夜到我这儿来我教你算命。
我二叔一出我二爷的家门,心急如焚,恨不得一步就跨到我妈的面前。我二叔看到家里的灯光了,再穿过几棵槐树就到家了。他就像一个晚归的孩子,迫不及待中还有些胆怯。我二叔是跳墙进的院子,我二叔怕深更半夜地惊动了左邻右舍。我妈从我二叔跳墙就知道是我二叔回来了,没等我二叔敲门就大声地问,你还有脸回来,我这一辈子都不想见到你,老曹家咋出了你这个败类?!我二叔说,姐,你有天大的委屈也得叫我进屋里说去。我妈不开门,对着窗外说,我现在是公认的破鞋、是丧门星,你趁早离我远点。别让我把你给引诱坏喽。我真没看透你曹柏林,你还会和别人一起来整我、磕碜我。
我二叔才知道马斌的厉害。我二叔也急了,你不开门我这就要吵吵了。
这一句激怒了我妈。我妈疯了一样拿了根烧火棍就冲出了屋子。我二叔手疾眼快夺下我母亲手里的棍子。一下把我妈夹在胳肢窝下弄进了屋里。我母亲不依不饶,又用头去撞我二叔的胸口。混乱中我妈的头巾掉落,露出了草鸡头。我二叔张大了嘴,俩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妈。我妈慌忙去围围巾,浑身哆哆嗦嗦,声音颤抖。我妈说,那你说你写的那份揭发信又怎么解释?你说是我勾引的你,说我们是叔嫂通奸。姐,我没有写过,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你别在这儿给我演戏来了,这回也有她马斌的把柄在我手里,我还不怕她了呢。我倒要看看她马斌是什么下场,骂我是破鞋,她也不是什么好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