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鸭头将墙旮旯那堆火烧得更旺了。棚内暖烘烘的,他烧了一大锅开水,装在一个木桶中拎了进来,又将一洗脸盆冷水放在热气腾腾的水桶旁,对姚玉凤说,你洗洗。出去时顺手将门掩了。
姚玉凤从床上下来,将床上脏了的草纸丢在破筐中,来到木桶旁,脱了裤子,将后背对着门,捏着毛巾洗脸,然后洗下身,洗乳房。
洗好,姚玉凤又将裤子穿上了。她感到身上舒服多了。弄好这一切。她在里面咳了声。大白鹅进来了,随后老鸭头也进来了。
姚玉凤在给婴儿喂奶。见婴儿脸上沾着血迹,她在用手替他抠着。老鸭头将眼睛盯着婴儿看看,陡然想起了什么般,将脏水倒了,又用脸盆在大锅中打了半盆开水,过来后,不停往盆中添冷水,水不烫手了,他对姚玉凤说,给孩子也洗洗。姚玉凤此前听说过给婴儿洗三朝的事,将婴儿递给老鸭头。老鸭头瞪着她说,你是娘,你洗。呆然地站着不动。姚玉凤只有下床,将包裹在婴儿身上的被单解开。赤条条的婴儿也没哭,一双小手冻得直打晃,老鸭头扯两坨棉花将婴儿的耳朵眼塞住,往盆中添加热水。姚玉凤洗大萝卜般将婴儿在盆中洗着……
夜里,老鸭头与姚玉凤坐在火堆旁烤火。
老鸭头起身徘徊了几步,问道,这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
姚玉凤揿着头。这一问告诉她,老鸭头没相信她的话,可她还是想将这枚苦果吞咽下去,不想说出来。
老鸭头说,你必须告诉我,不然,我以后对孩子不好交代。
姚玉凤再次说是刘大军的。
老鸭头将脚气愤地一跺,气恼地说,你撒什么谎!刘大军走后就没再来了,真是他的,你肯定会要孩子,将孩子送到他家去,你知道他家在哪!
姚玉凤不言语了,因为老鸭头说得对。
老鸭头用目光逼视着她,对她说,还不说?
姚玉凤这才将真情对他一五一十地说了。说毕,捂着脸嘤嘤地哭了。
老鸭头听后失神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本来他是用计套姚玉凤的话,假装收养婴儿,是想让姚玉凤说出谁是婴儿的父亲,再逼她将婴儿送到男方家去。他相信姚玉凤这次说的是实话,不然,她绝不会再三将婴儿丢弃与摔死。既然事情是这样,沉默良久,他才深深叹了口气,说,这孩子与我有缘,你别哭了,我养吧。老鸭头看着婴儿,对姚玉凤说,孩子随我姓,小名就叫鸭棚,大名以后起。将眼眨巴了几下,又说,你以后肯定要离开农场,有了工作,要找对象成家,这孩子还不晓得猴年马月才能见到你,你在孩子身上做个记号,不然,长大了,你不认识。
姚玉凤感到老鸭头说得对,问,怎么做?
老鸭头皱皱眉头,找出一截铁丝,插入火中,说,给孩子身上烙个印。
姚玉凤点点头同意了。过了一会,她从火堆中抽出铁丝,打算将烙印烙在鸭棚的左臂上,老鸭头一把推开她的手说,手臂上有疤,太丑,以后孩子问咋烫的,不好说。姚玉凤望着他,用目光询问烙哪,老鸭头指指鸭棚的脚后跟。
姚玉凤将前端被烧得殷红的铁丝,对鸭棚的小脚上一按……
鸭棚哇地一声号哭起来……
老鸭头又要姚玉凤割破手指头替孩子写个留言,等长大了好告诉他。他从小木箱中找件白褂子,用剪刀剪下只袖子,再剪开,铺在凳上。姚玉凤用剖鱼刀割破手指,在白布上写下姚玉凤三个字,想想,又写了1974年2月6日。老鸭头将写有名字与日期的白布在火上烤了烤,随后折叠好,放进小木箱。
小鸭棚睡着了。
大白鹅将头插在翅膀中。
姚玉凤忽然问老鸭头,你打算让我何时走?
老鸭头目光在她身上扫扫,没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