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不得不回家了,回她东北的老家。
这天早上,刘东又一次钻进燕子的热被窝,或者说是燕子把他拉进去的。燕子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微微鼓起的小腹上,犹犹豫豫说出了“回家”这两个字。刘东马上说:“还是回去好,这地方让人待够了,让我留下我还不愿意呢。”燕子扭头瞥了他一眼,她想说当初你可不是这样说的,想到她也曾经有过的豪言壮语,说刘东也是在说自己,她不说。作出这样的决定以后,这两个年青人心里反而感到轻松了踏实了。
“回去就把咱俩的事情办了,”刘东说,“先住我爹的房,开春再把新房盖起来,盖那种有雕花房檐的带走廊的俄国式房子。”
“我爸和我们住在一起,”燕子说,“单独给他一间房。”
“那还用你说吗,”刘东的手不停在燕子的身上游走,小心翼翼不像以往那么忙乱,他说,“还要围一个很大的园子,种各种各样的菜。”
“你有那么多钱吗?”
“以前攒下得的,以后还可以挣,按我的手艺,天天赢几盘桌球也进不少钱哩。”
“哪像这么个鬼地方,又冷又挤又嘈杂,”燕子附和着说。她被刘东抚摸得兴奋起来,贴着他的耳边说,“你快点吧,一会亲妈要回来了。”
火车票买好以后,他们对亲妈说了回家的事。
郁琼花说,“回去也好,我这儿条件太差,要是在有钱人家,你们尽管住下去……回去以后,什么时候想我,再来就是了,谁叫我生下了你。”
郁琼花内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燕子来家的这些日子里,她常常问自己:燕子是你的亲生女儿呀,你应该对她亲热一点才是。可是你怎么总觉得像隔了一层什么的,想亲热也亲热不起来。背地里,尤一鸣也是这样对她说的。现在事情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郁琼又有一种茫然的失落。她对自己说,还是这样好,反正今后的日子长着呢。
郁琼花把民警老王拿来的五百元钱给了燕子,又把这个月做钟点工挣的三百元钱统统给了她。她在心里为自己解脱:我就这点能力,这样做对得起她了。抽屉里还有尤一鸣刚刚拿到的工资,八百元,她要留着日常开销和儿子学校里杂七杂八的费用。
亲妈的反应对燕子不啻是一种打击,她想她会对她的走作出热情的表示,就是做做样子也好,比如表面上挽留一下……早知道这样,你们当初干脆不要认我,不要让我来上海。她有一种被人耍了的感觉。想到兴冲冲意切切的来,又这么一无所获地回去,燕子心里总觉得郁闷得慌,真想找个地方狠狠发泄一下。亲妈帮她打点行装,燕子站在一边环顾亭子间里的一切。如果当初是我跟亲妈回上海,而不是弟弟,这里所有的都是我的,于情于理于法也是我的……燕子想,这是不公平的,我不会就这么善甘罢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