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打下肇东和昌五,但蓬世隆和徐庆昌都想在肇州县城里这么和共产党耗下去,等待国军来接收。那两仗失利后,他们就叫白中山带着占江好和迫击炮排退守肇源县城里,章继贤带着他的人守在肇州城里。这样过去了有半个多月左右,大家都准备在城里过旧历春节了,谁想到从山东过来的东北民主联军的一个师会这么快挺进到松花江南岸的扶余。看来这个年是别想过消停了,无论是关在监狱里的人,还是蓬世隆都在这么想。
腊月二十三小年这天上午听白中山派过来的人说,共军准备攻打县城了。他们本以为城里有占江好的队伍还有一个炮排,守个一两日没问题的,谁想接着下午又来人报守不住了。这边人才慌了手脚。
当晚他们开始出逃,为了分散攻占肇源共军这一个团主力的追击,徐庆昌和李忠孝带着一个营在四站和从肇源城溃逃出来的白中山会合过松花江向南逃,往长春去。蓬世隆和章继贤、张忠信带着一个营先向西北往大同镇去,再从大同向北往安达县去。之所以往安达县去,是因为安达还控制在國民党伪县长手里,那个伪县长是蓬世隆的同学,前几天还给蓬世隆写过信,叫他过去一起共建党国大业。
临到要走时,蓬世隆才想起监狱关押的那几个人。他问徐庆昌那几个人怎么办?徐庆昌做了个抹脖动作,说了句就地杀掉,就和李忠孝上了一辆马车,先出城了。
蓬世隆并不想先杀掉这几个人,他还想拿这几个人做人质。他已听说这么快打下肇源城又向肇州奔来的是一个姓杨的师长,这个师长和李祝三关系很好,他就是奔着解救李祝三来的。说不定路上带着他们可以作为人质。他当即叫张忠信带着几个人到监狱提人,带上跟他们走。他们大队人马坐着马爬犁在城北门口等着。
张忠信在城里临时抓到了一辆马车,是进城来送货的一个车老板。天空中还在飘着雪花,这场雪是昨天夜里下的,由于没有人清扫,街上的雪已经有一尺多厚了。由于白天的混乱,各店铺都早早地关门了。天黑再加上下雪,走几步就看不到前后左右的人影了。
到了监狱门口,张忠信就带人进去了,过了半天,才见从里边抬出两个麻袋来,那两个麻袋装上车都在拼命地扭动,低头坐在车厢板前的车老板就知道里面装着的是人。监狱门口堆着两个大雪堆,有两个家伙抬着麻袋走出来还陷了一下,一个家伙崴了一下脚骂骂咧咧地说:“叫你还不老实,一会儿就叫你冻成冰棍看你还蹬不蹬老子了。”抬在后边的人劝他:“积点儿阴德吧,听说他是咱这疙瘩孙烧锅家的大少爷,非要跟着闹什么共产党。”一直低头坐在车头前的车老板听到了,身子哆嗦了一下。这个麻袋放在了前边,还撞了他身子一下,那两个人又进去抬去了。车上已装了四个麻袋,车老板往门口留下看着的两个持枪的人瞄了一眼,看见他俩正伸脖朝里边张望,他扯住了身边麻袋的一角,低下头说了一句:“你老实点儿。”就顺手扯下车辕去,地上的厚雪沉实,没听到什么声响。之后又把身下坐着的马料袋移到身后。
正在这时,打雪幕中骑马跑过来一个人,到了门口问那两人:“张营长呢?”一人答:“在里边呢。”“蓬县长叫我来催你们快点儿!”一个人就跑进去告诉去了。
监狱门打开了,又从里边抬出三个麻袋装上车。“快点儿,快点儿,别像个娘们儿一样磨磨蹭蹭!”张忠信跟出来急三火四地催促道。“人都带齐了么?”骑马来的那个人问道。“都带齐了。”张忠信说。那个人就在前头先打马走了。张忠信也带着人坐上了马车,他们围着车厢板抄着手坐在两边,车老板吆喝了一声打马走了。雪没到半个车轱辘,马车走过去划出很深的辙沟。在马车走出去十米的时候,车老板趁甩鞭子回了一下头,扯掉的那个麻袋已盖上新落的雪一点儿看不出来了。车老板一颗狂跳的心才平静下来。这个车老板不是别人,正是丰乐乔家围子乔淑珍家姓赵的车老板。
张忠信带着马车上的人匆匆赶到城北门会合后,蓬世隆就坐在前边带篷的马车里下令出发,一队人冻得哆哆嗦嗦向雪幕里走去。这个小年夜城里寂静得像座死城,因为下午许多人家听到三十里外攻打肇源县的炮声了,城里人心惶惶,也没有人家出来放鞭炮了。
蓬世隆和章继贤他们本打算连夜赶到六十里外的大同镇再停下休息,想到那里也安全些了。可是由于下大雪,路实在难走,西北风卷着雪花直往脸上打,不一会儿每个人身上都披了一层厚厚的雪,刚刚走过去的脚印很快就被雪埋住了。出城时都没有顾得上吃晚饭,走了三四个小时后,大家又冷又饿,实在走不动了。后边有几个队员被风吹倒了,站都站不起来了。抬眼望一下四周黑茫茫的,天地间只有雪,大家就骂骂咧咧说再走下去非成冻倒不可,也骂带路的人说这小年夜是往阎王爷那里带。张忠信听着不顺耳,忽然想到前边应该是邹万灵屯,就跑到前边的马车旁,跟蓬世隆说:“前边快到邹万灵屯了,这个屯子我熟,带大家进去吃点儿东西休息一下吧。”章继贤听到了也说:“这么大的雪,脚印都盖没了,他们追不上我们的。”蓬世隆就同意了。
在走到屯西边大坑时,张忠信又说:“他们几个也带进屯么?要不要松下绑,要不都冻硬了。唉,带着他们几个真是累赘。”
蓬世隆摆了一下手叫停下。他走下马车,站在坑边看了一下,说:“就在这儿送他们回老家吧。”就叫人把麻袋抬下去。
麻袋抬到了坑里,蓬世隆也走了下去,他叫章继贤和张忠信把麻袋打开。六个麻袋打开了,嘴里塞着的布也叫人拿掉了。几个人都冻得脸煞白,转了半天不知这是到哪里了。
蓬世隆看了看他们说:“我最后再给你们个机会,如果你们愿意跟我走,我就不杀你们,如果不愿意就怪不得我了。”
李祝三冷冷地瞧着他们说:“让我们跟你走,你别做梦了,我们是不会跟你们走的。我从关外到关内,他们从关内到关外来,都是为了打败日本鬼子和一切反动派,解放劳苦大众。你们甘当日本帝国主义和国民党反动派的走狗,是绝没有好下场的……”
“蒙上他们的眼睛,执行枪决吧!”
“不用蒙上我们的眼睛,我们就看着你们这些叛乱分子是怎么动手杀死我们的!”
蓬世隆叫几个人站到他们对面去,举起了枪。“等等,老子不想做个冻死鬼,有酒么,给老子喝一口!”岳之平说。蓬世隆叫张忠信去车上找来一瓶酒倒在一只酒碗里,分别端给他们几人喝。
岳之平和王耀先喝完一起转头冲着南方说:“娘啊,今天是小年夜,儿子不能回去给你们磕头了,儿子在这里给你拜年了!”
刘德明也冲着南方说了一句:“香玉,会有人传信告诉你的。别等我了,永别了!”
岳之平说完又哈哈大笑了两声对蓬世隆说:“老子下辈子还来这里当县长。”
蓬世隆害怕他们再说出什么话来,就赶紧叫章继贤和张忠信开枪。章继贤三枪分别打在李祝三、韩清华和刘德明的脑门上,张忠信三枪打在岳之平、邓国志、王耀先的脑门上。之后他们就慌慌地离开了那里。雪片在坑里打转儿,像急于把人埋掉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