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少爷生涯(2)

 
我的少爷生涯(2)
2017-08-21 13:57:08 /故事大全

二 天生的戏子料

我十三岁那年,顾家买下挨着顾府的蒲家老宅,扩建起了后花园。竣工那天,看着修葺后的府院,爷爷心花怒放,要管家去请秦家班来唱戏。秦家班在柳城算得上头牌戏班,台柱子是班主秦永和的女人,姓顾,叫顾粉彩。顾粉彩的拿手戏是《百年长恨》,把个王娇鸾唱活了,得了艺名粉娇鸾。我爷爷人老心不老,也迷着粉娇鸾。

后花园新修了小戏楼,有雅间,预备给府上老爷奶奶们的。我爷爷请了柳城有头脸的人来小戏楼看戏。戏唱到第五天晚上,我娘请了双羊镇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们。台上唱《凤仪亭》,扮枭雄吕布的是秦永和,给他搭戏唱貂蝉的,是他的女儿秦小蝶。秦小蝶十一岁,脸儿,身段儿,嗓音儿,一开口满堂彩儿。秦小蝶入了戏,把个貂蝉唱得别有韵致。台下一片感叹:“这丫头,專为唱戏生的。”

那天我也去了小戏楼,我哪里是听戏,就是个玩儿。我爷爷不大愿意我听戏,他说戏楼里脂粉气太浓了,小少爷不能掉到脂粉堆儿里。可我偏爱往脂粉堆儿里扎,见了女人骨头就软。在府里我从不跟伴童们玩,整天跟小丫鬟们腻歪,偷来丫头们的胭脂膏子描唇涂脸。

戏散了场,我去了西跨院找秦小蝶。戏班正在卸妆,铜盆里漂着油腻腻的水彩。班主秦永和见我从外面进来,丢下手上正叠着的彩衣,弯下腰说:“少爷怎么来这儿了?”人的高贵打生下来就在骨子里了,别看我才十三岁,主子的架子十足。我说:“少爷我就喜欢这花花绿绿的衣裳,喜欢这打鼻子的油彩味儿。”

秦小蝶坐在一只矮木箱子上,戏装、头饰、油彩都还没有卸,看样子人还在戏里没出来。秦班主对秦小蝶说:“小蝶,顾少爷来看我们了,快过来给少爷请安。”秦小蝶站起来,倚着木箱子,立在那儿看我。秦班主说:“愣着干什么,快过来拜见顾少爷。”

我看着还扮在戏相里的秦小蝶,往前走了两步,脸要贴到秦小蝶脸上了。我撅嘴耸鼻,吸吮着秦小蝶脸上的油彩味。秦小蝶在我胸前推了一下,说:“干什么,像只小狗。”我趔趄了一下,又凑过去把嘴巴贴到秦小蝶耳根处说:“你挺好玩的。”

第二天小戏楼里梆子锣鼓又打响了,唱起了《花为媒》。

我又跑去西跨院了。

秦小蝶正在妆镜前勾脸,上午没她的戏。这种赶场子的班子里没有化妆师,化妆勾脸都是自己做。唱个几年下来,草台班子里的“角”们个个是化妆师。秦小蝶从镜子里看见了我,手忽然一抖,眉眼斜支出一个杈。秦小蝶丢下描笔飘飘万福。我说:“你勾你的脸呀我看着,我喜欢看你勾脸。”秦小蝶说:“少爷看着我勾不好。”我神秘地说:“那你教我唱戏吧。”秦小蝶连连摆手说:“哪有阔家少爷学戏的。”我说:“你以为少爷我学戏,是要吃开口饭么?我就是觉得唱戏好玩。”秦小蝶说:“那我教少爷唱一段《凤仪亭》。”

我看看四周无人,神秘地说:“这里人杂,我带你去叠翠楼。”

叠翠楼是仿苏州园林的亭楼结构建造的二层小楼。兴建之初是老爷们读书纳凉之地,也接待较私密的客人。楼落成之日,请了大秀才姜晚才题写了匾额。几代人传下来,不断修缮,渐成顾家花园一景。

再后来听说上辈一个女眷在楼里吊死了,打那以后就都说叠翠楼积下了阴魂鬼气,便渐渐无人造访成了空楼闲置,叠翠楼周围也成了荒凉之地。夏日,叠翠楼四周藤草茂密。我偷偷去过花园东北角,藏进绿意葱葱的草藤里。我悄悄打开楼门,踩着厚厚的灰尘上了二楼,楼里有股浓烈的霉气。

我拉着秦小蝶进了叠翠楼。学戏不过是个借口,我想跟她厮混在一起。秦小蝶身上那时就有股魔力,让我魂不守舍。我像我爷爷,好色之心打小就有了。我在秦小蝶面前唯命是从,全没了少爷的威风。秦小蝶很认真地教我唱,我装出兴致很浓的样子。戏哪是一下子会唱的,唱念做打,没个几年工夫,拉不出个架儿来。而我一开口把秦小蝶给惊住了,她张大嘴巴说:“少爷天生就是唱戏的好料。”说完又无限惋惜地,“可惜你不能跟我爹我娘学戏。”

秦小蝶教我唱《凤仪亭》,是个貂蝉跟吕布在凤仪亭私会的事。我听了嘻嘻笑,摆出了少爷的赖皮相。我说:“我们不唱《凤仪亭》了,唱《叠翠楼》。”秦小蝶说:“《叠翠楼》是哪出戏?”我不怀好意地说:“貂蝉会吕布叫《凤仪亭》,秦小蝶会顾凤轩就该叫《叠翠楼》。”秦小蝶气得双腮暴鼓:“少爷净说些疯话,我不教你戏了。”

秦小蝶生气了,我推了一下她说:“逗你玩的,还当真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说说这座楼,你喜欢这座楼吗?”秦小蝶说:“这座宅院里我独独喜欢叠翠楼,远远看着就喜欢上了。”我说:“那你留下来,住在叠翠楼里。”秦小蝶说:“我是个唱戏的命,哪有福气住这么好的楼呢。”我说:“等我当了老爷,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让你住叠翠楼没人拦得住。”秦小蝶说:“你什么时候当老爷,你不是少爷么?”我说:“我现在是少爷,将来要做老爷。”

我又贴近秦小蝶的耳朵说:“等我做了老爷,我要你做大奶奶。”秦小蝶说:“大奶奶?”我笑说:“我娘就是大奶奶。”秦小蝶脸绯红了,说:“真是个疯少爷,顾家怎么会让个戏子当大奶奶呢。”我说:“等我当了老爷,顾家就是我说了算了,我说让谁当就让谁当。”秦小蝶说:“你当你的老爷,我还唱我的戏。”

沉默了一阵子,秦小蝶说:“这楼里有股说不清的味儿。”我说:“这楼里死过人,吊死过一个女眷。”秦小蝶说:“怪不得这楼里寒气这样重。”我说:“寒气这么重,你怎么还喜欢这座楼?”秦小蝶说:“我觉着跟这楼有缘,说不清的缘,没准吊死的那个女人是我的前生呢。”我连忙捂住秦小蝶的嘴,说:“你瞎说什么呀,什么前生后生的,怪瘆人的。”秦小蝶推开我的手说:“你急什么呀,我不说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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