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万,对周巧敏和宋大江来说,当算一笔大收入。余光里瞅到宋大江满脸喜气,乐不可支,周巧敏的心却在逐渐下沉,宛如坠入了彻寒的冰窟。
一夜无话。天色刚刚放亮,周巧敏便拆卸掉套在宋大江脖子上的颈托,硬拉他起了床。宋大江的腿上还打着厚厚的石膏,一动疼得直龇牙咧嘴:“喂,喂,你轻点。你要干啥?”
“带你出去走走。”
“伤筋动骨一百天,我的腿断了,走不动——”
“走不动,我背你。”周巧敏往床前一蹲,摆出一副不容推托的架势。宋大江犹犹豫豫不肯动,周巧敏回手握住他的手腕往背上一拽,背起就走。宋大江大呼小叫,呵斥周巧敏别胡闹,周巧敏也不答话,咬牙背着他走出医院,拐向狮子口煤矿。
医院距离狮子口足有五六里地,周巧敏愣是没歇气,满额头豆大的汗珠“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情知周巧敏一向倔强,宋大江不再乱喊乱动,央求道:“老婆,你到底想干啥,能和我说说吗?”
踉踉跄跄爬上矸石山,寻了块光滑的石头放宋大江坐下,周巧敏终于开了口:“出事那天,你没在井下。”
“纯粹扯淡,我怎么没在?登记考勤时我还亲了你一下,你忘了?”宋大江扯着脖子嚷。
不知不觉中,一丝苦笑浮上了周巧敏的嘴角:“你是下去了,可又坐缆车升了上来,对吧?瓦斯爆炸后我慌了神,给你打电话。我真傻,地下哪会有信号?谁知,电话竟然接通了。在东面废巷,技术员小刘一个劲地劝我,说你不会有事。到最后,你果真没事——”
“周巧敏,我可是你老公!难不成你巴望着我出事,被炸死?”宋大江不由蹿了火。
周巧敏发了阵子呆,缓缓抬手指向矸石山下的那一块空阔地:“我不想,不想。可天不可欺,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给小王,给他们一个公道!”
顺着周巧敏的手指看去,宋大江看到了一口口泛着冷光、静默得令人眼晕的棺材。那里面躺着的是遇难工友,包括瓦检员小王。几天前,一个个还说说笑笑,生龙活虎,如今却阴阳两隔,毫无声息。而周巧敏猜得没错,矿难发生那晚,宋大江脱离岗位提前升井,去找刘技术员喝酒。地面剧烈颤动,他意识到出了大事,便从东侧的废弃巷道钻进去,想查看情况。还没走到事发地,废巷骤然坍塌……被救回地面后,牛矿长快步走到跟前,只一个眼神,他便明白了该怎么说。
定定地瞅着瞅着,宋大江突然“哇哇”大哭。老婆说得对,天不可欺,他要收回之前胡诌的狗屁事实,让调查组去还原真相,还工友们、还小王一个公道……
唯一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