泅渡
1. 泅渡
民国初年四月的一天，富商万成化来到德县县公署，求见县知事何昌，称愿出重金在德江中办一次泅渡比赛。
何昌有些吃惊。因为德江位于德县边缘，离城区有数十里之远，是长江的一条主支流，宽阔无比，水流湍急，好似那八百里通天河一般，水中更是暗礁众多，根本不是泅渡的好地点。而且，万成化也是数月前来到德县的，虽然他自称是德县人，现在衣锦还乡了，但毕竟不知根底，何昌疑惑地问道："万老板，想必你也知道德江不是个泅渡的好去处，为何突然会有这般念头？"
万成化笑了笑，说："大人，德县自古民风剽悍，你所担心的根本就不是问题。我自小贫寒，以在德江之中打鱼为生，如今年事已高，只怕去日无多，办个泅渡比赛无非只是怀念一下当年的日子。"
何昌这些年为官，见多了那种整天变着法子寻开心的有钱人，并不觉得意外，再说这种事万成化自己以私人名义就可以办的，来通知自己无非是敬重他这个县知事，何昌就点头同意了。
这天，秀乡汉子赵捕鱼抬着两篓鲜鱼到县城来卖。他的这些鱼又肥又大，很是罕见，才摆上没多久，就被一个叫孙保利的酒楼老板全要走了。赵捕鱼跟着孙保利去酒楼收钱，来到门口时，看到一群人正围观着什么，他不识字，就问孙保利那是什么。孙保利笑着说："县里要举办泅渡德江比赛，第一名得银一千两。"赵捕鱼眼睛一亮，说："一千两，你没说错吧？"孙保利很肯定地点了点头。赵捕鱼哈哈一笑，说："鱼钱我不要了，你摆一桌，我请你喝酒。"
酒喝起来后，孙保利这才知道赵捕鱼为啥这么兴奋。原来赵捕鱼是他的绰号，他生在德江边上的秀乡，是在德江水中泡大的，泅渡德江对他来说就是家常便饭，要不怎么他的鱼比别人的都肥大。"那江水看起来可怕，其实是有规律的，我闭着眼睛也能游几个来回。"赵捕鱼喝了几口酒，更加兴奋了，"我跟你说，这比赛我得不了第一，就没人能得。"
孙保利一拍大腿，说："我跟你有缘，这么着吧，离比赛还有两个月，这两个月你不用干活，我供着你。等你得到第一名后，你只需要在每一次应酬时说几句我这酒店是德县城内最好的一家，怎么样？"
赵捕鱼一想自己没亏，但孙保利好像也没多大好处。他为什么要这样呢？孙保利笑了起来，说："到时你有了名气，从你嘴里说出的话很多人都会相信。"
赵捕鱼回到家后，听从了孙保利的话，什么活也不干，整天就泡在德江里面。这时也有不少人听说了泅渡比赛的事，陆陆续续地提前过来适应场地了。赵捕鱼仔细地看了看他们的水性，觉得没一个对自己能构成威胁。
劳作惯的人是享受不了这种悠闲的，没两天赵捕鱼就照常捕鱼了。几天后，赵捕鱼将这些天捉到的鱼送到孙保利那去。人家虽说要供着他，但总不能让人家太亏吧。孙保利一看到鱼，很是有些感动，让厨房备了酒菜请他喝酒。喝酒的时候，孙保利说："捕鱼啊，你有强敌了，知道吗，县里要比赛的消息传了出去，一下子来了好多高手。其中有一位叫许和义的，那水性被传得出神入化，据说他一口气能憋半炷香的时间，你可得打起精神，别太轻敌了。"
赵捕鱼什么话也没说，深吸一口气，然后闭上嘴巴，两根手指捏住了自己的鼻子。
孙保利把一壶酒都喝完了，赵捕鱼还没喘气。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赵捕鱼的脸色开始红了，这才松了一口气，片刻之间，呼吸声又均匀了。孙保利冲他竖起了手指头，说："行，果然厉害。"
赵捕鱼虽说对自己很有信心，但还是听从了孙保利的建议，回到家后开始专心练习水性。
这天，赵捕鱼正在潜水，江水比较浑浊，几米之外便不可见物了。忽然之间，一条巨大的鱼从他身边一闪而过，他本能地去追。但这时猛地反应过来了，那根本不是什么鱼，而是一个人。他不由一惊，什么人有和自己不相上下的水性？他控制不住好奇心，追了过去。
就像在地面上走路会留下脚印一样，在水中，特别是如此浑浊的水中，再好的水性也会带起一道浊水流，赵捕鱼就依着这个跟了过去。那人的速度非常之快，有时赵捕鱼甚至能看到他的脚了，但一转眼又消失在浊流之中。
2. 夜练
又追了一会儿，赵捕鱼一口气憋不住了，他四肢一抖，人便升上了水面。这时，他看到对面不远的水面也探出了一个脑袋。这是个削瘦的年轻人。四目相望，似乎都在为对方的水性而吃惊。赵捕鱼对那人点了点头，露出友好的笑脸来。但那人一脸冷漠，说："刚才不分胜负，继续再来。"说着，他整个身子缩进了水里。赵捕鱼也不甘示弱，潜进水中，追逐着他。
不多时，赵捕鱼突然发现眼前的浊水流很平静了，水流没有异常，他就没办法跟踪到那人。他四处找了找，仍然没有发现异常，于是升上了水面，但浊浪涛涛中，哪里有那人的影子。赵捕鱼又在水面上呆了片刻，感觉有些不对，那人一口气不可能憋这么久的时间，于是他继续潜入水中，沿着刚才的那个点扩大范围。终于，他看到了那人。那人嘴巴鼓得很大，眼睛几乎要凸出眼眶了，显然一口气已经憋得差不多了。赵捕鱼游了过去，这才发现他的脚被一道石缝夹住了，他刚才显然拼命挣扎过，已经破了皮，血一丝丝地流出来。赵捕鱼不敢怠慢，忙去帮他。然而那道石缝却是连着地面的岩石，怎么也动不了，而且，因为长时间泡在水里，皮肤已经肿胀，更难将脚拔出来。最重要的是，那人的一口气已经到了极限。
赵捕鱼没有再迟疑，拔出刀来，沿着夹住的地方将那人的一层皮削了下来。那人痛得直打颤，但也知道赵捕鱼在救他，强忍着没有喊出来。皮削下来后，那人终于一阵颤抖，脱离了石缝，赵捕鱼顺手将他拉出水面，带回了家中治疗。
这人就是许和义，对赵捕鱼救了他没有说一句感谢，反而整天看着自己少了两块皮的脚发呆。那地方已经过郎中的诊治和包扎，现在离比赛还有两个月时间，足够他康复了。不过，许和义显然无法忍受养伤的悠闲，没几天，他就又下水了。赵捕鱼劝他不要那么着急，他水性那么好，就是不练习也有实力夺魁。但许和义是个少言寡语的人，性子很倔，他决定的事任何人也劝说不得。
赵捕鱼没办法，只能由着他。这天，赵捕鱼去给孙保利送鱼，跟他说起了这事。孙保利知他不仅救了许和义一命，还让他住在家中，感慨地说："捕鱼，你的心就是太好了，这事要换成别人，不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就算好了，你却……"赵捕鱼憨厚一笑，说："看你说的，这世上哪有这种见死不救的人。"
此时在县公署的何昌看了看皇历，离泅渡比赛只有半个月了。何昌对万成化出重金办这次比赛一直没想明白，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一千两银子不是个小数，再加上方方面面的应酬，花五千两能办得下来已经算是很节省的了，万成化花这么多钱，就为了取乐吗？
想到这，何昌叫来师爷，问他对泅渡比赛的看法。师爷也说看不懂万成化的用意。"不过，"师爷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来，"几百年前，德县的县城原本是在德江边上，出入都由水道经过，后来因为德江洪水泛滥，民不聊生，当时的知县便将县城迁移到现在这地方，然后打通山道，开出陆路。日子久了，老县城也就废了。"
何昌猛然一惊，说："你的意思是说……"
师爷点了点头。
赵捕鱼回到家后，发现许和义还没有回来。他摇了摇头，许和义是个怪人，他似乎对这次比赛志在必得。赵捕鱼觉得如果不是因为他们都想得到那一千两银子的话，其实是可以成为朋友的。水性到了他们这个境界，靠自己已经提高不了多少，如果两人能开诚布公的把自己的心得说出来，那肯定会使双方受益匪浅。不过现在看来这希望不大。
赵捕鱼来到江中练习水性。此时天色已晚，练水性的人基本都走了，夜里的德江更显宽阔，月光照射之下，水面波浪闪闪发光。没人会在晚上来练习，除了赵捕鱼，他对这条江实在太熟悉了，以至不用去管是白天还是晚上。
不知道游了多久，赵捕鱼觉得手脚有些酸胀了，于是他准备往回游。来到江边时，他看到岸上走过来一个人，因为月光很亮，他看到那人在岸上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下了水中。赵捕鱼很奇怪，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来？很快，他看到那人在水中的动作，就立即确定了是许和义。只有许和义才有这样的水性。
3. 绝招
真是个疯子，白天练得那么辛苦，晚上也不休息。赵捕鱼暗自好笑，他悄悄地游了过去，准备吓他一跳。但到了那后，却见不到许和义的人了。他肯定是潜水了。赵捕鱼在水面上等了一会儿，看到许和义在那边探出了脑袋。
赵捕鱼大声叫了一下许和义的名字。许和义吓得一激灵，见是他，难得地露出微笑来，说："这么巧，你也在。"赵捕鱼说："你不要命了吗，这么练你的身子早晚会出问题。"许和义苦笑道："实不相瞒，我觉得你的实力比我强，如果不拼命一些，很难赢你。"赵捕鱼呵呵一笑，游了过去，说："我其实也没啥本事，倒是有些心得体会，我教你吧。"说着，也不等许和义回话，就自顾着把自己的经验说了出来。
许和义听完了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忽然又困惑地问道："这可是你的绝招，为什么要教我？"赵捕鱼叹了口气，说："我是担心你再这么下去，就算得了第一，你也没那身体去享用银子了。"
许和义愣了会儿神，开口说道："赵哥，我……"
赵捕鱼拍了拍他肩头，然后游回了岸上去。
孙保利听说他把绝招告诉给了许和义，吃惊地说："这么说他会你的绝招了？"赵捕鱼点了点头。孙保利又问道："他有没有把他会的教你？"赵捕鱼摇了摇头。孙保利拍着桌子说："这么说你肯定会输给他了！你个憨人，你说我咋有你这样的笨朋友！"赵捕鱼被他一说，好像也有些后悔了，自己是太意气用事了，得不到第一名，自己倒没什么损失，可也太对不起赵老板了。他惭愧地说道："对不起，这样吧，如果得不了第一名，我以后天天免费给你送鱼，算是报答你。"孙保利挥了挥手，说："算了，这事还是听天由命吧！"
赵捕鱼觉得这几天来德江练习游泳的人越来越多了。那一千两银子的诱惑太大了，连只会狗刨式的人都想来试试。赵捕鱼一边打鱼，一边看着那些在水里翻腾的人，乐得直笑。
正这时，那边几个只会狗刨式的人突然炸了窝，大叫着救命。赵捕鱼没多想，钻进水里，很快就把那个因为抽筋而沉进水里的倒霉鬼拉上了岸来。他的几个同伴大呼庆幸，纷纷谢过赵捕鱼。其中一个年纪大一些的人问道："你的水性真不错，是秀乡的人吗？"
赵捕鱼点了点头，忽然一眼见到这人身上有几道深深浅浅的刀疤，再看其他几位，也是剽悍异常，心里不由得一惊，这些人是什么来路？那个年纪大的人又问："看你的水性，肯定有希望在此次比赛中夺魁。实不相瞒，我们正在找一位水性好的人，不知你愿不愿意跟我们合作。当然，我们会出报酬的。"
赵捕鱼看他们几位不像善类，就一口回绝了，说："实在对不住各位了，我就是一个打鱼卖鱼为生的，几位还是另外去找人吧。"
有一个人正要说什么，被那年纪大的人拦住了，他说："既然这样，我们也不强求你。"
回到家后，许和义正在睡觉休息。赵捕鱼跟他说了那几个人的事，说："我觉得那几个人来路不明，你没事别去招惹他们。"
"嗯。"许和义翻了个身，死死地看着他。赵捕鱼被看得莫名其妙的，问道："你看啥？"许和义笑了笑，说："你是个好人，就是太憨了。"赵捕鱼哈哈一笑，说："我就是一个打鱼的人，弄那么多花花肠子做什么。对了，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我是个贼。"
赵捕鱼吓了一跳，说："啥？"
"我是个贼。"许和义重复了一句，他翻过身子，把手垫在脑袋下面，看着屋梁说道，"我三岁时父母双亡，被一伙水匪收留了，一直到了二十多岁，后来水匪被剿了，又四处流浪。坑蒙拐骗，勉强活到了现在。从来没人把我当人看，就算是以前收留我的水匪。只有你不同，把我当成朋友。我现在很为难，我该怎么对你呢？放过你，我的生命就有危险，杀了你，那太对不起良心了。"
赵捕鱼听得心里直发毛，说："你这是说胡话吧，你为什么要杀我？"
许和义突然哈哈笑了起来。赵捕鱼这才知道他是开玩笑的，也笑了起来，捶了他一拳，说："你**的，吓死我了！"
4. 狐狸
两人摆了酒，烧了条鱼，喝起酒来。几杯酒后，许和义把自己对于凫水的心得说了出来。赵捕鱼现在才知道，当初救他时，他那一口气憋得那么长是有道理的，人在水下，一口气憋得时间越长，活命的机会就更大。当时许和义的那口气其实早就没了，但因为他在遇到危险之时，及时地调整了身体机能，呈现近于假死的状态，当然，如果不及时被救，假死就成真死了。赵捕鱼按照他的指点做了几次，很快就掌握了窍门。
这一晚两人都有些喝高了，后来许和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塞到赵捕鱼的手里，说："我过两天就要走了，这东西留着做个纪念吧。"
天亮后，赵捕鱼才发现许和义送给自己的是一枚古旧的玉扳指，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赵捕鱼不知道他为什么送给自己这么贵重的东西，不过既然他说做纪念的，那就戴上吧。赵捕鱼拿了捕鱼的工具去江边，那几个来路不明的人看到他，远远地点了点头。他们肯定不是为了泅渡来的，因为他们这会还穿着外衣，而且，腰间鼓鼓的，像是带了家伙。赵捕鱼从他们身边经过，突然，那几个人从后面追了过来。那个年纪大的人指着他的手指问道："昨天没见你戴这个。"
赵捕鱼一看，他们问的是玉扳指，就说："这是昨天朋友送我的。"
"你朋友现在在哪，叫什么名字？"年纪大的那位说，"你别误会，我们老板想收购一些东西，你朋友手里可能有货。"
赵捕鱼一听，觉得这很有可能给许和义带来一笔财，就告诉了他们。那几个人听完之后，迅速地离开了。看着他们的身形步伐，赵捕鱼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就是想不出来。
晚上回到家中，许和义已经不见了。赵捕鱼觉得遗憾中又有些窃喜，遗憾是不能跟许和义痛痛快快地比一次，窃喜的是，许和义不参加，那自己夺魁的把握就更大了。
比赛的日子越来越近，德江边上的人也越来越多。德县有好多年不曾有过这么大的活动，人们都纷纷跑来观看。
比赛前一天，何昌安排人员布好安全监控点。来的人太多了，半个县城都出动了，万一闹出个事来不好收场。
当天夜里，何昌和万成化在乡里的一间酒店里喝酒。万成化举杯说道："何大人如此成全万某，真是感激不尽。客气的话不说，心意在酒中。"说着，他一举杯，把杯中酒喝光了。何昌哈哈大笑道："万老板落叶归根，一来到德县便办了这么一场比赛，可见对家乡有着深情厚爱。下官所做的，比起你来，实在算不得什么。来，喝酒。"
两人你来我往，喝得好不痛快。正这时，师爷走过来，对着何昌的耳朵轻声说了几句什么。何昌笑了起来，放下酒杯说道："万老板，实不相瞒，我呢，对这场比赛也有很大的兴趣。"万成化一愣，说："莫非何大人也要参加比赛？"何昌拍了拍自己凸出的大肚子，苦笑道："万老板不要取笑我了。是这样的，我物色到了一位水性极好的，他一口气能憋半炷香时间，游德江就如回家一般。万老板要不要见见？"
万成化正伸筷子去夹菜，听了这话，顿在了那里。不等他说话，何昌拍了拍手掌，从外面走来两个人。
如果赵捕鱼在这里，他一定会吃惊得叫了起来，因为其中一个是许和义，另一个就是他见过的那个年纪大一些的神秘汉子。
只见那汉子对何昌拱手道："大人，小的奉命将此贼带来了。"何昌点了点头，说："周捕头辛苦了。"又对万成化说："万老板，不知你是否认识此人？"万成化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他勉强支撑着说："大人，我、我不认识。"
何昌哈哈大笑，说："你会不认识他？笑话！不说出事实来你不会承认，这样吧，我便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说得不对的地方你可以反驳。"
何昌说："你一来德县便要办一个泅渡比赛，为什么不办别的而是泅渡呢？那是因为你知道德江在几百年前是德县往来的水上通道，有水路，就有沉船，有沉船，就有沉船上的珍宝。而你，根本不是德县人，只不过是因为听说过在德江中有条埋有无数珍宝的沉船，这沉船的故事在德县传了几百年了，一直没人找到。你可能知道它的具体位置，但德江边上那几个乡都是极为偏僻的地方，你如果派人去水中打捞沉船，一定会被人发现。所以你借泅渡比赛的名义，让许和义去‘练习’，如此，他这张陌生的脸便可顺理成章地出现在那地方。我已经派人打听过了，许和义到了秀乡之后，日夜下水，看着像是要得到一千两银子奖金，但实际上他却在不断地打捞沉船上的东西。直到看到周捕头他们来到秀乡，这才罢休。你可能会很奇怪，为什么他离开秀乡之后，一直没有找你。其实不是他不想找你，是因为他还没出秀乡就被赵捕头他们抓住了。"
5. 结局
许和义羞愧万分地说："万老板，对不起。我也不想说出你的，但我实在熬不住他们的刑罚了。"他剥开自己的上衣，上面是一道道淤肿，看得出来，他确实熬了很长时间才招的。
此时话被说透了，万成化反倒平静了下来。他夹了一口菜，慢慢地嚼着，半晌才问道："那么何大人，你想如何？"何昌笑眯眯地说："收押入监狱如何？"万成化笑道："大人，如果你真想这么做，又何必这么麻烦呢。再者说了，我虽犯了法，却也不是什么大罪，无主之物，人人可得嘛。我想，何大人是聪明人，应该会有更好的办法。"何昌也笑了起来，说："你真是个老狐狸。"他挥挥手，让众人下去。随后，伸出三个手指头，说："第一，比赛照旧进行。如此国泰民安的表现，岂能让它半途而废。第二，你身上所有的银票给我。第三，明天一早，你安安静静地离开德县。"
万成化哆嗦着嘴角说："你的胃口还真不小。"何昌得意地说："一场游戏而已，输了的自然要按照赢了的规矩办事。你不给也行，但我想你这样的身子肯定不合适牢中的生活。"
万成化闭上眼睛，长叹一声，说："好吧，我技不如人，认栽了。"说着，他掏出身上所有的银票，拍在桌上，然后走出酒店。何昌看着他有些踉跄的身形，再次得意地笑了起来。
比赛开始之前，何昌说了话，他说万成化老板因为身体欠佳，所以已经回去休息了，这次比赛就由他亲自来主持。为了显出气氛，何昌特意将一千两白银放在盘子里，高高的一大叠，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吸引了众人的惊呼声。
何昌一声令下，几百个参赛者下饺子一般跳进江水中。然后仅仅只过了半炷香时间，就有人被水冲走了。好在地点选得好，下游不远处就有两道山口对德江形成合围之势，江面比较窄，何昌在这里令人拉上了网兜，兜住一个个被水冲下来的人。
赵捕鱼下到水后，就头也不回地往前游去，他的动作协调优美，很快就与众人拉开了距离。这时，他得空朝后看了看，离他最近的人也有数十米之远，顿时就兴味索然了，如果许和义在，这次比赛就不会这么没意思了。正这么想着，突然看到前面的水里冒出一颗脑袋来，是许和义！
许和义冲他咧嘴一笑，然后挥了挥手。赵捕鱼兴奋起来，飞快地追了过去。
在岸上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本来是赵捕鱼一人在前的，怎么突然又冒出了人来。不过看这两人的能耐，倒真算是实力相当。那些落后的参赛者一见到这两人，纷纷失去了信心，干脆都往回游了。
江水中只剩下两个人在游了。何昌看了一会儿，觉得太阳射在江面上，反光太刺眼，就眯了一会眼睛，等睁开眼睛后，发现已经看不到水中的两人了。他问师爷人去哪了。师爷眼睛更不行，他早就没看到人了。这时何昌发现，岸上围观的百姓大多是一脸茫然，面面相觑。"人呢？""是啊，人呢，咋不见了呢？"
一直等到天黑，赵捕鱼也没回来领奖。何昌就宣布，因为无人领奖，所以银子收入库中，日后为百姓谋福利之用。
等何昌带着人回到县公署时，一见之下，顿时目瞪口呆——县公署里像是遭了贼一般，四处都被翻得乱七八糟。何昌心中一凉，忙跑到卧室之中，不出所料，他两年多辛苦收受的钱财被搜刮一空。他痛苦不已地说道："万成化，你真是老狐狸！"还没等他骂完，门外的鸣冤鼓就响了起来……
这几乎是德县有史以来遭贼最严重的一次，因为去观看泅渡比赛，十户九空，城中那些平日为富不仁家中几乎被搬空了。众人恼怒之余，将矛头指向了何昌，并联名上告，说正因为何昌办的这个比赛，使得贼人有机可趁。上面为平民愤，革掉了何昌的乌纱。
何昌平日欺压百姓，如今被撸了官，老百姓自是非常高兴。但大家一想到那天比赛的事就觉得很奇怪，水中的那两个人去了哪呢？怎么会游着游着就不见了？而且，秀乡的人也说，从那以后就再没见过赵捕鱼了。不过，又有出门做生意的人说过，在八百里洞庭那里见到了一个长得很像赵捕鱼的人，不过当时他像个水贼一般，身边有好多汉子，他没敢上前问话。德县离洞庭相隔数千里了，这也太夸张了，没人相信这事是真的。
再说说那酒店老板孙保利。虽然赵捕鱼没有像当初说的那样要给他招揽生意，但赵捕鱼现在更是传说中的人了，而他们又有交情，现在酒楼的生意真的是很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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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就是泅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