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姑姑纳兰花(3)

 
我的姑姑纳兰花(3)
2022-03-04 23:45:01 /故事大全

我的姑姑纳兰花

儿子吃了一碗泡面就早早把自己反锁在自己房间里,说要看书做作业,其实玩电脑游戏呢,我心知肚明,但我觉得此刻实在没有力气去干涉。

我什么都不想干,只想就这样好好地睡着。电视里在演一部家庭伦理片,很熟悉的套路,一对清纯漂亮的青年男女在热恋,卿卿我我恩恩怨怨哭哭笑笑,琐碎而冗长,尤其两个人抱在一起啃嘴的时候,背景音乐夸张而煽情,灌满了耳道。

我不看画面,只是聆听,我希望能从这样的热闹里感受到一点温暖。哪怕是一点点。这就是我迷恋肥皂剧的主要原因,一大家子人围在一起过日子,柴米油盐,汤汤水水,虽然琐碎,但有一种日常的温暖。

音乐在耳道里奔跑,越来越大,像一股风在吹,仿佛要穿透鼓膜,蹿进鼓室,直到抵达大脑,冲毁听觉神经系统。

头很疼,太阳穴两侧鼓胀,似乎里面有大量气流在回旋、冲撞,想要突破,轰然而出。

这是多年以来形成的毛病,跟情绪有关,大夫建议好好调养,不能劳累,尽量别有大的情绪波动,保持心情愉快顺畅。

在市医院看头疼的时候,我遇上了姑姑纳兰花。我们都看神经外科。我们姑侄俩把一天时间花在了市医院。在排队等待拍片的时间里,我们说了很多话。

现在回想起来,那是我们姑侄俩这辈子说话最多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后来的这两年半当中,我们竟然再没有见过面。所以,我们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尽,说透彻,说深刻,现在想起来,只有那一次了。

我的病根子我清楚,是月子里遭下的罪,再加上后来闹离婚,病情加重了。她的病,其实她不说,我也是清楚的。

但是她说了,她说是憋出来的。

十天半个月,要么三五个月,忍忍都成,给你一年两年、三年五年,你试试!

她当时盯着我的眼睛说。

那一刻,我忽然有种冷不防一脚踩进一个大泥坑的感觉,心惊、恐惧,但是还有一点忽然就突破了某种障碍的豁然,和喜悦。

我知道她说的是性,她自己的性生活。

长到这么大,我已经从最初的小姑娘长成一个成熟女性,我也早就有了自己的婚姻和性生活,甚至连怀孕生育都经历了,但是在姑姑面前,我忽然无比羞赧,有种身为处子,骤然撞见一副性事画面的尴尬和无措。

我傻傻地听着,呆呆地坐着,这才感觉到医院的铁椅子这样冷,一种凌厉的冰凉在往骨髓深处渗。

我也是个女人哪。

她叹息一样地吐出这几个字。

然后我们就陷入了沉默。

我忽然有点遗憾,要是在家里,在夜晚,我们像小时候一样,睡在一面炕上,盖着被子,有黑暗盖脸,有一种神秘的诱惑在空气里弥漫,说不定我们的交谈就会更顺畅,更能放得开。在这人来人往语声嘈杂的环境里,不是敞开心扉说心底私密的场合。

但是姑姑似乎中了某种邪,她身不由己地想说,她自己都控制不住一样,她不管这场合适不适合,她把头靠在我肩头,她径直说起了这些年的婚姻和性史。

我不敢动,姑姑比我矮小单薄,她是小巧玲珑型女人,记得当年我和高中闺蜜偷看过她私藏的一本性杂志以后,我曾经望着姑姑的身影产生过一个幻想,她这样小巧精致的女人,如果由一个又高又大的男人抱起来双手举着,一步一步走向宽大松软的席梦思床,然后在柔和迷离的灯光下,一件件剥下身上的衣衫,包括乳罩和蕾丝花边内裤,然后露出一段雪白柔润的胴体。那是怎样的惊艳……我被自己的幻想蛊惑,一遍遍想,事后又陷入深深的自责、好奇和羞愧,像双刃剑一样扎着我的心。

姑姑是那种容易让人产生幻想的女人。当年我不明白,婚后我才恍然醒悟,当年的幻想不是我心理有问题,而是姑姑的体型,确实具备诱惑人产生想象的魔力。连我一个女人都这样,那些男人看姑姑的目光往往含着火,那就不难理解了。而姑父一遍遍吃醋,一遍遍打姑姑,想尽办法管束姑姑,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我一直想问一个问题,姑姑这辈子究竟有过几个男人,说明白点,就是跟几个男人有过性关系。

话题在嗓子眼上打转转,泛上来又咽下去,咽下去又冒上来。我像吞咽口水一样吞咽着好奇。我心里很清楚,眼前的机会很珍贵,转瞬即逝,如果不趁着姑姑自己被一种奇怪的情绪支配,从而有些失控的此刻追问,错过去之后,很可能再也找不到这样的机会。

可是我问不出口啊。她是我的姑姑。长辈。我们之间差着辈分呢。除过这一层,还有另一层,就是年龄差距。我们不是同龄人,如果是同龄,很可能要好办一点。可我们之间差着一轮的岁数呢。我是她拉着手从学步开始人生之路的,都说长姐如母,我没有姐姐,母亲去世后,在我的内心里,姑姑所在的那个位置就是母亲。我难道能对着自己的母亲问出两辈人之间忌讳的话题?

传言中她是个随便的女人,和好多男人关系不清不楚。当然,这话都是从姑父嘴里说出来的。姑父一边质问,一边殴打,逼她说出在外头勾搭的野男人究竟是谁。或者,有时候他明确指出这个人是谁,连姓名都说得出来,那么这种状态下,他需要姑姑做的事情就是点头承认,她确实和这个张三、那个李四或者另外一个王五麻子,有暧昧关系。

那时我还小,每当这一幕上演的时候,我躲在一边远远地看着,我不敢吭声,更不敢上前去解劝,我连大声呼吸的勇气都没有,只能装作自己是哑巴,又聋又哑,对身边正在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我埋头学习,做完家庭作业,又开始一遍遍抄课文。事情隔三岔五地重复,我的学习成绩一路直线往上攀升。

你说不说?是哪个驴日的嫖客?

姑父质问。

或者是另外一种审问套词。

你们的教导主任张有光,你们啥时节勾搭上?啥时节开始幽会?在哪里干那猪狗不如的事了?一共干了几回?是你先看上他的,还是他主动勾引你?说不说?

伴随着质问,还有皮带抽在身体上的啪啪声。

我一直都难以明白,为什么人的身体在牛皮裤带的抽打下,会发出那么响亮的声音,响亮得接近夸张,有种让人惊心动魄的惊恐。

有一次,他甚至问了一个让我一头雾水的问题,他问,李三郎和我,谁厉害?我们,谁大?

只有他一个人在问,在打,在悲叹,在愤怒,在喘息,在悲痛欲绝,在义愤填膺,在歇斯底里,在要死要活。

他像一个酷爱本职工作的警察,在审讯他的犯人,在动刑,在逼问口供。

我的姑姑纳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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