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最艰难的时期,战火烧到了全国,遥远的小山村都有日军扫荡的身影。
这天,一个连队在遭遇战过后被打散,与大部队失去了联系。当务之急是摆脱鬼子的围追堵截,尽快回归大部队。这支连队很特殊,其中有好多半大孩子和伤病员。他们急行军到一个村子,战士们实在累得不行,盼着能吃口热茶热饭,再睡上一觉恢复体力。可由于鬼子的烧杀抢掠,村子内空无一人,一圈找下来,半粒粮食也没找到。战士们随身带的粮食也不多了。
连长一边布置警戒,一边吩咐战士们挖野菜剥树皮充饥。就在这时,炊事班胡班长从远处跑来,边跑边嚷,连声音都颤抖了:“连长、连长,我找到一坛子酒!”
这一声,引得好几个战士快活地站起身来,这几位以前都爱喝上几口,听胡班长这么一说,一时连喉头都禁不住蠕动起来。其中最好酒的是大个子,瞧他那副张着嘴馋酒的样子,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连长听到也一脸惊喜,现在这局势,有这么一坛子酒,分量绝对不轻!可他转瞬间想起什么,问道:“胡班长,酒是在哪找到的?老百姓同意吗?”
胡班长把骨瘦如柴的胸脯一挺,说:“村内一个人也没有,我找谁同意去?不过我在放酒的地窖内放了一块大洋,足足抵得上酒钱啦,还留了张纸条说明情况。连长,酒可香了,让大伙解解馋吧,要不然只会让鬼子白白糟蹋。”
这时,四周响起好几声“咕咕”声,那是从战士们肚内发出来的,大个子更是偷偷咽了好几下口水。连长听在耳内、看在眼内,再看看战士们,个个瘦得眼睛都深陷进去,身上的衣服破一片挂一片,活脱脱一群叫花子,一时心疼不已,可说出来的话还是硬邦邦的:“酒先留下,目前不是开怀畅饮的时候,大伙儿先休息吧!”
接下来,大家的呼噜声是地动山摇,连长太累了,头一挨上枕头就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正睡得香,耳边突然有人叫道:“连长、连长,醒醒、醒醒!”
此时天还没亮,连长好容易睁开酸胀的眼睛,胡班长懊恼地对他说:“连长,有人偷酒喝!”
连长一听,“腾”的一下跃了起来,明目张胆偷酒喝,这还得了!他一声令下,全连火速集合。连长虎目扫视一番后喝道:“好大的胆,竟敢半夜偷酒,说,谁喝了?站出来!有胆子偷酒喝,没胆承认吗?”
沉默片刻后,大个子跨前一步站了出来,他一脸不服气,说:“我本来也不想,可那酒虫在喉咙里爬啊爬的,怎么也止不住,那个痒啊,能要命,我实在忍不住,就偷喝了两口,就两口,没有多喝。”
有人掩嘴偷笑起来,连长一瞪眼,笑声硬生生止住了,大个子又说:“连长,咱保不定什么时候就牺牲了,你就让我喝口酒呗,这样死了也是个快活鬼。”
连长大怒:“大个子,什么牺牲不牺牲的,不打败日本鬼子,谁也不许死!等胜利了,我弄一缸好酒,把你小子摁在酒缸内喝个够。现在不行,你违反命令,信不信我关你禁闭?说,还有谁偷酒喝?”
大个子一甩头,朝整整齐齐的队伍叫道:“二黑、大山……都别躲着藏着了,没用的,连长那鼻子比狗还灵,一闻就能闻出酒味,要是被揪出来,那脸就丢得更大了!”
大伙听了又想笑,可又不敢笑。二黑他们不好意思地站了出来,大个子说得不错,这几位脸都有点酡红,酒味冲人,惹得身边几个娃娃兵个个直捂鼻子,嚷嚷道熏死人了。
连长沉吟道:“没出息的东西,关你们禁闭倒便宜你们了……”
这时,有放哨的战士急火流星一般跑来,隔着老远就喊道:“连长,鬼子离我们不远了,他们正慢慢形成合围之势!”大伙“刷”的一下抄起枪,脸上没有慌乱,有的只是视死如归的平静。连长摆摆手,沉着地说:“村子地形好,易守难攻,一排二排抵挡一阵问题不大。同志们,我们不能死守,更不能瞎拼,要保存实力,四周地形我昨晚看过了,南边路宽,四下里也没有遮挡,鬼子在那没法设伏,所以就从南边突围。现在,我命令成立突击队,杀开一条血路,谁敢报名?”
加入突击队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九死一生。可连长话音一落,就有人大步上前,直起脖子叫道:“连长,我第一个报名,我要将功赎罪!”又是大个子。然后二黑、大山,所有战士,只要能走路的、能拿动枪的,包括轻伤员、娃娃兵,个个齐刷刷地往前一步,叫道:“我报名!”
大伙吵成了一锅粥:“你那胳膊都快断啦,能扣动扳机吗?”又有人嚷:“小屁孩,头倒蛮大的,可个子还没枪高哩,也要报名?”
娃娃兵一脸不服气地叫道:“我个子没你高,可枪法比你准,打死过两个鬼子哩。我一定要加入突击队,鬼子杀了我父母……”
娃娃兵忍不住哭起来了,他这一哭,引得更多的战士愤慨起来:“鬼子也杀死了我的亲人,连长,你不让我加入,我自个儿去!”
這样争下去何时是个头?连长眼睛一扫那坛酒,顿时有主意了,一声断喝:“都别争了,原地稍息!”
连长说着,叫胡班长抱起那坛酒进了屋,关上了门。大伙面面相觑,不知道连长搞什么名堂,可又不敢问。过了片刻,连长在屋内一声吆喝:“都进来!”
大伙一进屋内,哇,酒香迎面扑来,再一看,连长和胡班长在桌上摆了一长溜碗,每个碗内倒了酒,那只酒坛子睡在地上,显然空了,想不到一坛子酒倒了这么多碗。
连长说:“加入突击队基本上就有去无回,所以我决定把这坛酒赏给突击队的同志们。大伙喝了酒好有力气杀鬼子,不过每人只有半碗,尽不了兴,只有到阎王老爷那我再召集大伙痛痛快快地喝一顿啦。我命令,喝了酒之后,眼不花、头不晕、腿不软的同志才能加入突击队,不然,喝晕了还怎么杀鬼子?现在,听我口令,喊到谁谁上前喝,不许插队。第一个,我本人!”
连长说完,一个跨步上前,端起碗就喝。大伙大惊,连长加入突击队怎么行?谁来指挥部队?正要抢上前,迟了,“咕咚”两声,连长已仰脖子干了,“啪”的一声掼了大粗碗,在响亮的破碎声中连长叫道:“大头娃娃!”
刚才那个头大个小、才十多岁的娃娃兵抢步上前,一脸兴奋地举碗就喝,谁知喝得快,吐得更快,“哇”的一声痛叫起来,双手在嘴边直扇,嚷道:“太辣了、太辣了!”
大伙笑起来,笑声中连长吼道:“大个子!”
大个子一步上前,端起碗,一口干了,同样掼了碗,却又有点发愣的样子:“这酒怎么……”
连长再次吼起来:“小不点!”连长一个接一个地叫着,一个老兵挨着一个娃娃兵或者伤病员,他喊到谁谁才能上前。
酒喝完了,娃娃兵脸红眼红,伤员也辣得不行,老兵们却显得分外有劲。连长让这二十个老兵排成一排,说:“突击队成立了,上!”
战斗打响,连长领着战友,个个像老虎一样,无畏地往前冲……最终,突击队员无一幸存,但敌人的包围圈被撕开一条口子,大伙成功地冲了出去。
后来,连队追上了大部队,幸存的人正哀悼突击队员,胡班长放声大哭:“你们都上了连长的当!”
伤员、娃娃兵不懂,胡子拉碴的胡班长哭着说:“那一长溜碗,一碗是酒加水,一碗是酒,这样轮流排下去,连长指定喝酒顺序,让老兵们喝水,伤员和孩子们喝酒,存心不让他们加入突击队!连长图什么?他说,要保留革命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