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下,那块供人歇息闲坐的青石板上,一个男人正压在一个女人身上……男人叫岩坨,平时为人热情,大方勤快,泥工活也干得好,打灶、砌房样样在行。美中不足的是,岩坨父母都去世了,他自己快三十岁了,还没成家。
女人叫张倩,是贫农协会主席的老婆。二十七八岁,平时搞家务、孝敬公婆都没得说。张倩不是水性杨花之人,跟贫协主席除了有一次“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路线斗争”外,没有闹过其他矛盾。
他俩怎么会搅和在一起了呢?
猴子大喝一声:“不要脸的狗男女,我打断你们的狗腿!”看到他们偷情,猴子气得声音都发颤了。因为根据当地习俗,说意外看到蛇交配或人媾合,是最不吉利的事情,一般“不死也要脱层皮”。
岩坨和张倩呢,突然被大声怒斥,也吓得不轻。他俩赶紧爬起来,立马双双跪下,不停求饶,并且说愿意出钱为猴子赎运。
猴子心软了,便问:“你们为什么要偷情?”
话到这时,张倩早已泣不成声,岩坨便慢慢地说出了全过程。
去年春天,张倩在村口开了一块荒地。种菜时,她叫丈夫挑一担大粪去,丈夫说,这是“资本主义”,不能支持,两人为此吵了一架。夫妻吵架,本该床头吵嘴床尾和,可是丈夫却铁面无私似的,认为这是两条路线的斗争,绝不能调和,就利用大队开社员大会,逼着张倩接受群众批判。
批判会结束后,张倩情绪崩溃,在家里闷了一天。到晚上,她跑到河边想投河自尽,幸好被岩坨看见,才救下她一命。单单救下性命还不行,还得开导,几个月下来,两人来来往往,才有了私情。
男女之间,有时恍如隔座山;有时薄如一张纸。一旦纸被戳穿,就一发不可收拾。岩坨说,他已经不能离开张倩了。
猴子怪罪道:“你俩就算有真感情,也不该在大路边胡搞嘛!谁碰上这种事,都会背运,你们必须公开放炮给我冲晦气。”
“公开放炮,贫协主席会放过我们?”岩坨再次求饶,还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说,“你自己去买点香纸冲冲晦气好不好?”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办法呢?于是猴子当下便收下了岩坨给的二十多块钱,之后就一直帮他们保守着秘密。
猴子一百个肯定地说:“除了他,我再也没得罪过什么人。现在看来,撒谷粒引导大家到我家的,一定就是岩坨了,他是想借刀杀人报复我!”
虽然猴子的判断还有许多疑点,可这毕竟是一条线索,有了线索就得查。
岩坨撒谷粒的事实一旦成立,那么岩坨就不仅仅是犯了乱搞男女关系的错,还成为了私藏稻谷案的最大嫌疑人。为了迅速破案,龙大伟决定把岩坨抓来审问清楚。
龙大伟带着两个民兵,迅速来到岩坨家。岩坨不在,龙大伟便留下两人蹲守,另外派了两个女民兵观察张倩的动向。晚上十点多钟,岩坨还没回家,女民兵却一路跟踪张倩,最后在小溪庙把这一对野鸳鸯逮了个正着。
龙大伟分别审问了他俩,两人的口供跟猴子揭发的内容差不多。龙大伟话题一转,问了撒谷粒的事,他们却矢口否认。特别是岩坨,语气十分肯定,还要求龙大伟派人到隔壁生产队去调查。因为出事那天晚上,他在那里为别人修房,就是跟那个生产队的队长在一起。后来几个人都多喝了几杯,他也就没有回家来。
审了一个多小时,案子始终没有审出理想的结果,龙大伟想,贫协主席老婆偷人的消息一旦传开,很可能会闹出人命,因为贫协主席也不是一个好惹的人。
担任民兵连连长以来,龙大伟从来没有这么沮丧过。现在,要处理偷人的事情,作为一个才二十几岁的复员军人,真有点不知所措。龙大伟想了又想,觉得还是去跟大队书记和治保主任汇报比较稳妥。
龙大伟正要走出大门,偶然碰上了老爹。老爹问了问情况,就叫他马上放了张倩和岩坨。老爹劝他说:“贫协主席那人不好惹你又不是不知道,趁他还不知道这事,赶紧放了那两个人吧,谅他们以后也不敢了。再拖下去,只怕事态会无法控制啊!”
龙大伟想了想,就先把人放了,随后他就向大队书记和治保主任去汇报了情况。汇报完毕,已经是大半夜,龙大伟匆匆洗完澡就睡下了。等到第二天醒来,生产队里吵吵闹闹,像出了大事一样。龙大伟赶忙走出家门,迎面就碰上了贫协主席。
贫协主席说,他妻子张倩自杀了,是投河自尽的。死之前,张倩留了一封绝笔书信,在河边滩头,还找到了她的一双绣花鞋。绝笔信字迹很真实,内容大致说她与老公吵架后一直想不通,早想自杀,却没有机会,直到这天晚上,她趁老公外出开会的机会,寻了短见……
贫协主席手里捧着老婆的那一双绣花鞋,神情绝望。龙大伟也震惊了,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