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虽然90多岁了,但精神矍铄,非常健谈:“我记得王俊生,北方人,长得很帅啊,给老师当了几年的助手,但后来去参加了青年军,除了王俊生,还有一个跟他很要好的年轻人,姓常吧,他们俩一起去的,好像参军没多久,他们就被送到印度训练去了,然后就是解放战争了,再之后,我就不知道这个人的消息了。”
这说明王俊生真的去了昆明,但他也太不消停了。不过那个跟他一起参军的,姓常的又是什么人?
“何老,您能不能回忆起来这个姓常的全名叫什么?”邱小福问。何老都没怎么回忆,说:“常又安,老家跟王俊生挺近,可能也是奉城人,因为我们一起上过一年的课,这个人的专业水平很不错,去参军可惜了。”
何老的记忆力也太好了!但敬天一和邱小福要面对更加艰巨的挑战,他们知道王俊生参加了青年军,但进入青年军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他们需要找到青年军中还健在的人,尤其是跟王俊生有交集的人,例如那个常又安。
他们只能去查档案了,虽然年代久远,但是不管是哪方征的兵,一定会有档案记录的。
查档这种苦差事,邱小福自然不愿意干,敬天一只得自己钻进浩如烟海的档案堆里,好几天之后,他终于找到有王俊生名字的记录了。但是令敬天一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查到了王俊生隶属于青年军的哪支队伍,也查到了这支队伍在解放战争中被全歼。但是在解放军的俘虏名单里,却没有王俊生的名字。
难道王俊生在战争中死了?但记载上明明写着,王俊生所在的部队是整建制投降,并没有发生战争。王俊生跑哪里去了?
敬天一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他在俘虏名单中看到了常又安,要不就查查这个常又安吧,但敬天一一查,发现自己捡到了个大宝贝。
常又安竟然还活着!
在解放军的俘虏登记名单中,常又安是奉城人,这说明何老提供的信息可以核准,按照登记名单中的年龄记录,可以知道常又安和王俊生年龄相差无几,也是助教的身份,入伍青年军之后,因为年龄较参军学生大几岁,受教育程度也较高,所以进去就是上尉的级别,后来不知道因何原因,被 擢升为少校军衔,然后这支部队整建制投降后,常又安因为军衔较高,被判了20年!之后被发回原籍为民。
发回原籍,那肯定是回奉城了!敬天一求老杨帮忙查一查,看看奉城有没有常又安这个人。敬天一其實没抱希望,因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人还健在的可能性极低。
但没想到,效率很高的老杨回复他,奉城本地户籍叫做常又安的人有好几个,但年龄90岁以上的只有一个人,住址是奉城下辖光明村光明山光明顶上的光明寺。
敬天一听到这个消息后,极为兴奋,立刻决定带着邱小福驱车去光明寺,去找常又安了解情况。
邱小福看着老杨发过来的户籍资料:“今天就是这个常又安老爷子的100岁生日呀!我们不能空手去,是不是得有点表示?”
“啊?”敬天一还真没注意这些,“那我们去买个蛋糕吧!”
光明山是奉城前几年开发的旅游区。山田中的别墅就在那附近,敬天一顺便给他打了电话。没想到山田中竟然就在别墅中,所以三个人一同去光明寺寻访常又安。
为了不太冒失,敬天一等人先去了光明村,找到了村长,在村长的介绍下,对常又安有了全面的了解,再由村长陪同去找常又安。
村长是一个口若悬河的老年人:“跟你们说,这个常又安可是俺们村最有故事的人了!解放前,家里是奉城数一数二的大地主,据说他们家老宅有一个地窖,专门放黄金!那得有多少钱,不过打土豪分田地的时候,村里老少爷们把他家都挖出坑来,也没有找到黄金,后来他不是回来了嘛,审也没有审出来黄金在哪儿。他们常家虽然家大业大,但人丁不兴旺,他那一辈,就他和他哥哥,他哥哥读书的时候不消停,跟学生上街游行,被人打死了。后来奉城这边沦陷了,他家没办法把他送到上海读书了,后来仗打得天昏地暗的,他就没再回来了。解放后,人民翻身当家作主,他们家的田地和房产就都被我们贫下中农分了,他爸被镇压了,他妈吓死了。本来以为这个人在外面死了呢,没想到六几年的时候,他竟然又回来了!他回来又没地没房子的,刚好山上有座破庙,老和尚死了几年,他就去那个庙里住了。这么一住就到了现在。”
光明顶上不通公路,敬天一等人在半山腰路尽头处下车,拎着东西沿着山间小路上山,山顶处就是光明寺,光明寺破败不堪,一派荒凉萧瑟。寺前面一个老头躺在破竹椅上晒太阳,穿的也破烂寒酸,但身上散发着一股仙风道骨的气儿。
“老神仙!”村长大喊,“城里来的领导想找你了解点事儿!”村长又对敬天一等人抱怨,“这么大岁数也下不了山,一直让他去镇里的养老院,但就是死活不去!”
还是邱小福会来事儿,举着蛋糕就蹦蹦跳跳地过去了,说:“老爷爷!生日快乐呀!”
虽然身居陋室,但常又安看上去很安详,用手指抠了一小点奶油舔了舔,说:“嗯,挺好。”
虽然常又安年纪很大了,但头脑还是很清楚的。
“我们是来找您打听一个名叫王俊生的人的。”敬天一大声说。
“王俊生?”常又安似乎在回忆,“他呀!我记得,我们一同在西南联大呆过,后来我们还一起去参了军,打听他干吗?”
山田中听到这句话,非常激动,对着常又安就是一鞠躬:“老大爷!他是我的亲爷爷啊!”
常又安疑惑地看着山田中,说:“你这个小日本是抚子和王俊生的孙子?”敬天一立刻警觉了起来,常又安竟然还知道抚子,看来他知道的事儿不少。不过常又安接下来的话,给大家浇了冷水,“他呀,早死了,解放前就死了。”
“我爷爷怎么死的?”山田中竟然有点哽咽,“奶奶可是记挂了他一辈子。”“真是记挂了一辈子啊?”常又安看得很开,“我们在印度集训的时候,教官对我们进行人格侮辱,王俊生气不过,就跟教官理论,被教官用枪崩了。”
“就这么死了?”山田中难以接受。“这不是草菅人命吗?”敬天一也难以接受。
常又安看着山田中,死人还需要什么花样吗,不再说什么。
“老爷爷,”邱小福打算碰碰运气,问常又安,“山田先生的奶奶抚子留个他一个保险箱,保险箱的密码说是他爷爷王俊生知道,您可能是现在我们能找到的最熟悉王俊生的人了,您能不能猜一猜保险箱的密码是什么?”
常又安说:“光明村光明山光明峰光明顶光明寺,抚子什么时候没的?”“奶奶过世有20多年了。”山田中有些伤感。“光明。”常又安喃喃一句再不说话。
天色渐晚,大家不好再留,纷纷跟常又安告辞,但常又安既不起身,也不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下山路上,敬天一实在忍不住跟村长絮叨:“他这么大岁数一个人住山上也太不合适了吧!他不下山去敬老院,你们就不管呀!这是懒政,是行政不作为!把他强送到敬老院,这样也有人照应啊!”
村长被敬天一烦得受不了,说:“是,明天就办,我给镇上敬老院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接人,你们要有空也来呗,做个见证。”
敬天一立刻点头:“行!”
山田中忽然开口说:“他也是我仅知道与我爷爷有渊源的人了,我打算对老人家提供助养,会经常去敬老院看他的。”
几个人下山后,在村长家停留了一阵,敬天一开车送山田中回别墅,在别墅里吃了晚饭,等到他们再出门,天完全黑透了。
山田中很礼貌地送他们,敬天一觉得很不对劲儿,天色这么晚了,怎么天边还有点泛红呢?
“着火了吧?”山田中也注意到了。敬天一忽然开窍,意识到出麻烦了,大喊:“快上车!快走!着火的方向是光明寺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