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邱小福在车上睡着了,敬天一和山田中生无可恋地看着对方,因为光明寺在山上,村里人睡觉又都早,等敬天一开车回到光明村,把村长叫起来救火,大家伙抄着家伙上山后,火势已经救无可救了。敬天一眼睁睁地看着房子倒之前,常又安以一种奇特的姿势在烈焰包围中,安然不动。他盘膝坐在屋中,闭目面带微笑,左手食指向上指天,右手食指向下指地,如高僧坐化一般。敬天一呆了:“这是涅槃吧?”
水桶和水盆掉了一地,有几个年纪大的救火村民竟然忘了救火,直接就跪在地上磕起头来:“老神仙成菩萨了!菩薩保佑!”
敬天一难以置信地问山田中:“为什么?”山田中摇摇头:“他说光明,光明会不会是密码?”所答非所问,看来山田中也傻了。
因为是火灾,还死人了,所以警察天没亮就来了,不过由于救火,现场被严重破坏了,常又安的尸体被拉到了殡仪馆,现场勘查的结果是自杀。自杀理由无人可知。
有很多村民自发开始清理现场,当然不排除这些人里有捡拾几个舍利子的念头。幸亏村长大人还坚守阵地,指挥有方。
“咦!这地上有什么东西!快来挖呀!”一个人一呼百应。听到这声呼叫,敬天一和山田中赶紧回过神来,跟着村长跋涉过去看。
果然,有村民从焦黑的地面下挖出个盒子,骨灰盒大小,村民下意识地就想把盒子打开,但被眼明手快的村长拦住了:“别动!这个东西不是咱们自己的,得上交!”
熬了一夜一天,敬天一和山田中实在熬不住了,只能离开光明村,各回各家。
一个星期之后,山田中给敬天一打了一个电话,说要回日本一趟,处理抚子保险箱的事宜,如果有结果,会告知敬天一。
查了这么久,好像也没有查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敬天一深表歉意,只能祝山田中好运了。
山田中一去很久,一直没有消息,但半个月后,敬天一却接到了光明村村长打来的电话,邀请他帮忙找山田中去鉴定个东西。
敬天一给山田中打电话,山田中告知他在日事宜未完,一时回不去。敬天一只能自己去了光明村。
敬天一看到盒子里有一样东西,说:“这个是二战时期日本侦察机配的侦查相机的胶卷盒……我以前在云南博物馆看到过,剩下的都是什么?”盒子里除了敬天一认出的胶卷盒,还有几张破损的纸张,一小片硬纸壳,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但敬天一还是一眼认出,不是中国字,好像是日语,他只得拍了照片传给山田中看看。
不过敬天一大早上拍的照片,山田中大晚上才给他回复,说日本事毕,他三天后回到中国。
山田中回到中国后,却没有立刻回奉城,而是先去余姚买了块墓地,才回到奉城,敬天一再次见到他已经隔了一个多月了。
“你打开你奶奶的保险箱了吗?”邱小福最关心这事儿。
山田中点点头:“保险箱里有一本很有价值的古籍,我也请教了一些朋友,初步鉴定结果是十七世纪出版的《传习录》孤本。”
“密码是什么?”敬天一问。
山田中沉默片刻,说:“我没试密码,因为我是奶奶的继承人,所以我行使了继承人权利,要求银行打开保险箱,我聘请了律师沟通,银行没法拒绝我。保险箱里除了孤本《传习录》外,还有奶奶留给我的一张纸条,你们看。”山田中把手机照片调出来给敬天一和邱小福看,一张淡黄色的纸笺,上面两个娟秀的繁体字——光明。
“我要将常又安安葬在余姚。”山田中说。“他是谁?”敬天一试探着问。山田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之前敬天一发给他的照片调出来:“这个是我舅公,也就是奶奶的弟弟的飞行员证,这几张纸是允许起飞的证明单。”
邱小福目瞪口呆地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山田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了句:“他们终其一生,都在追寻心中的光明。”
等山田中离开后,彻底蒙了的邱小福求助地看着敬天一。
“我猜啊。”敬天一只得开始进行脑力风暴,“当年到云南的就不是常又安,而是冒了常又安身份的山田中的舅公,山田中的爷爷王俊生肯定知道。当时在西南联大的有全国各地的人,他怕自己被识破,所以去参加了青年军,而后王俊生死了,他就一直冒着常又安的身份去服刑,回到光明村……”
“那光明村的人认不出他吗?”邱小福问。“他青少年时期就被送到上海读书,离开30多年了,经历了那么多事儿,回来的时候已近老年,谁能认得出来?也有可能,认出他是假冒的人,也没有戳穿他。历史和人心,谁能捉摸?”敬天一感叹道。
“那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烧死?羽化飞升吗?”邱小福又问,她理解不了这些事儿了。
“他追寻到了心中的光明。”敬天一看向窗外,夕阳陨落天边。
尘归尘,土归土,人已逝,往事尽如烟。